艾琳的右手還壓在胸前,外衣扣得嚴實。那半塊面包貼著心口,溫度早已散盡,可她仍能感覺到它的輪廓。右臂的傷口被布條纏了三層,每一次呼吸都牽動皮肉,像有細砂在刮。她沒動,背靠著土坡,沙粒硌著肩胛骨,涼意透過濕衣滲進來。
村長走過來,手里端著一只粗陶碗,熱氣在傍晚的風里扭成細絲。他蹲下,把碗遞到她面前。“魚湯,剛熬的。”
艾琳抬眼,沒接。
“多虧你們。”村長說,聲音低,卻清晰。
她搖頭,“是大家努力。”
村長沒再說話,只是把碗往前送了送。她伸手接過,指尖碰到碗沿,燙得一縮。她用左手捧著,慢慢喝了一口。湯很咸,混著海藻的澀味,還有幾片碎魚肉。她咽下去,喉嚨發緊,胃里卻暖了起來。
不遠處,一個年輕村民坐在燒塌的漁網架旁,褲腿卷到膝蓋,小腿上一道三寸長的劃口正往外滲血。他用手按著,臉色發白。艾琳盯著看了片刻,放下碗,挪過去。
“松手。”她說。
那人遲疑了一下,松開手。血順著小腿流下來,在沙地上畫出一道暗紅的線。艾琳從懷里摸出一塊干凈布條——是之前包扎時剩下的一截——撕成兩半,浸了點魚湯,輕輕擦去傷口周圍的沙粒。
“疼就咬牙。”她說。
那人點頭,咬住下唇。艾琳動作不快,但穩。她把布條一圈圈繞上去,打了個死結。末了,拍了拍他的膝蓋。
“別碰水,明天換一次。”
那人低頭看著包扎好的腿,忽然說:“謝謝。”
艾琳沒應,只站起身。膝蓋僵了一下,她扶了下土坡才直起腰。右臂的痛感更明顯了,像是整條骨頭都被火烤過一遍。她走到空地邊,撿起一根散落的木柴,扔進堆著的柴垛里。
天色漸暗,西邊的海面泛著灰藍。幾個村民陸續從屋里出來,有人提著水桶,有人抱著破漁網。一名婦人端著半籃黑麥餅走來,放在柴垛旁,轉身就走,沒說話。但餅是溫的。
艾琳站在原地,看著那籃餅。身后傳來腳步聲,輕,遲疑。她沒回頭。
“艾琳。”是科爾的聲音。
她轉過身。科爾站在五步外,雙手垂在身側,指節發青,像是攥得太久。他低頭搓著手,指縫里還嵌著焦土。
“以后……”他聲音壓得很低,幾乎被風帶走,“能留下嗎?”
艾琳沒答。
科爾沒抬頭,可肩膀微微抖著。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瑪拉、南、伊恩,所有活下來的農奴,一路漂過來,踩過尸體,躲過鯊魚,逃出貨艙,他們沒有家,沒有名字,只有彼此認得的臉。現在,腳下是實土,頭頂有屋檐,鍋里有熱湯——可他們仍是外人。
艾琳望向海面。遠處的水面平得像鐵板,映不出星影。她想起北,想起浮木上的六道刻痕,想起瑪拉在毒霧中踉蹌的樣子。他們活下來了,可接下來呢?
“看命運吧。”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