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印一戳,缺一不行。”
她不帶紙筆,只用心記?;仄蜕岷螅U棄木箱一塊,翻過來,用炭條在內側畫線分格,寫下“倉司—管家—領主”,又標出“申領—批核—發放”流程。畫完,以水代墨,在石板上默寫三遍,再抹去。
算術仍是難處。她識得數字,卻不解進制。直到某日稱鹽,廚師隨口道:“十勺為兩,十六兩為斤?!?/p>
她怔住。當晚便拆了舊賬本邊角,剪下“一、二、三、十、百、千”等常用字,貼于布片,每日默背十個。又取鹽勺、水瓢、陶碗,自設題目:一勺鹽三分,十勺成兩,若勞工灶需三兩六錢,該取幾勺?
她一遍遍演算,錯便重來。第七日,終于算對三次連續題,她把炭條折斷,扔進灶膛。
那夜她又夢到父親。他說:“數清每一粒麥,才能爭回每一寸命?!?/p>
她睜眼,枕巾微濕。起身取小刀,在床板背面刻下這句話??痰脴O深,木屑落在腳背上。
廚房里,她的位置仍靠第二灶。一日午后,廚師檢查調料架,忽問:“你近來稱量為何總慢半拍?”
艾琳答:“想把分量記準?!?/p>
“記準了做什么?”
“怕錯。”
廚師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從柜中取出半袋干香料,放在她灶臺角落?!胺莱钡摹!彼f完便走,未再多言。
她沒打開看,但當晚摸了摸袋子——是肉桂與八角,貴重之物,通常只用于貴族膳食。
她將袋子藏進洗漱區磚縫,與炭條、紙片并列。
某日清晨,幫工路過灶臺,見她正用抹布擦拭鐵鍋內壁,忽然笑道:“今早粥煮得不錯,比前些日子穩多了?!?/p>
艾琳只點頭,繼續擦鍋。
那人又說:“聽說運煤隊少年這幾日臉色好了,莫不是廚房真換了人?”
艾琳抬眼?!盎钤撍麄兂燥??!?/p>
話落,對方語塞,訕訕走開。
傍晚交接前,她照例檢查庫存。白面余量十一斤,與昨日持平。她翻開賬本,在“殘羹回收”欄補記:今日省面五斤,存暗柜。寫完撕下紙角,塞進灶臺縫隙。
夜里值灶,骨湯仍在慢燉。她坐在小凳上,手指在桌面無聲移動,一筆一劃,寫出“契”字,再寫“約”字。寫完,指尖停在最后一個轉折處,微微用力。
窗外,月光斜照在灶臺邊緣,映出她低垂的側影。她沒抬頭,也沒動。只有手指再次抬起,準備重寫。
灶火噼啪一響,火星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