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沒說完,一陣風猛地刮過坡頂,卷起幾片落葉,在空中打了幾個圈,又狠狠摔在地上。人群齊齊一顫,好幾個孩子嚇得往母親懷里縮。一個男人下意識摸向腰間,那里別著一把短斧。
沒有人動。也沒有人說話。
遠處海面被霧遮住,什么也看不清。可每個人心里都浮著那艘黑船的影子——鐵鉤船頭,甲板人影,無聲逼近。
村口的陶罐還立在原地,竹竿上的灰羽微微擺動。這是警戒線的標志,是聯盟的信物,也是他們唯一能抓住的秩序。可此刻,那羽毛晃得人心慌。
老村長抬起手,想再說點什么。可張了張嘴,終究沒出聲。他只是把杖握得更緊了些,指節泛白。
人群中,一個青年忽然抬手指向山道:“你們聽——”
眾人屏息。
風穿過林梢,帶下幾粒碎石滾落坡下。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青年收回手,臉色發白。他剛才以為聽見了腳步聲,可現在知道,那不過是石頭滑落的聲音。
又過了片刻,西頭的一戶人家突然傳出哭聲。是個老人,坐在門檻上,捧著一件舊衣,邊抹淚邊念叨:“我兒當年就是這么走的,再沒回來……如今又要來一遍么?”
沒人去勸。大家只是更緊地盯著山道,仿佛只要看得夠久,那條路上就會出現熟悉的身影。
太陽偏西,光線變得昏黃。風沒停,反而更大了。谷倉頂的茅草被掀開一角,啪啪拍打著梁木。一只雞從窩里竄出,撲騰著飛上墻頭,又被風逼得跌進泥坑。
老村長終于轉過身,對身后一名青壯低聲道:“去把北坡的哨崗換下來。讓他們輪守,兩人一組,夜里點雙火堆。”
那人點頭,剛要走,卻被另一個聲音攔住:“等等!要是他們回不來呢?要是……根本就不會回來了呢?”
說話的是個中年漢子,臉上有道舊疤。他眼神直勾勾的,像是憋了很久才問出口。
人群再次靜下來。
老村長緩緩回頭,看著他,聲音低卻清晰:“那我們就自己守。”
“怎么守?”那人冷笑,“靠幾把舊刀?幾根竹竿?上次能贏,是因為她在那里!現在她不在,誰來定主意?誰來帶頭?”
沒人回答。
老村長沒再說話。他只是轉回身,重新望向山道。他的背有些佝僂,可站得筆直。
風卷著沙粒掠過空巷,打在谷倉墻上,發出細碎的噼啪聲。村口的灰羽竹竿突然晃了一下,一根羽毛被吹斷,打著旋兒飛向林間小路。
那條路上,依舊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