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處,山林間一豆火光在巖壁上輕輕晃動。艾琳坐在泉畔石上,皮囊已扎緊,擱在身側。她沒有抬頭,只將刀柄往腰側推了半寸,確保拔出時不被衣角絆住。遠處又一聲狼嚎傳來,比先前更遠,也更孤。
與此同時,山村的巷道里,守夜人提著銅鈴走過空蕩的土路。他腳步放得極輕,生怕驚了未眠的人。可就在他轉過谷倉墻角時,一間茅屋的窗縫里漏出低語:“艾琳小姐還沒回來……都三天了。”
那聲音壓得極低,卻像釘子一樣釘進夜色里。守夜人停了一瞬,沒應聲,只繼續往前走。可第二天清晨,早起挑水的婦人蹲在井邊,舀了一瓢水,渾濁得照不見臉。她皺眉起身,嘟囔一句:“怕是地氣亂了。”
這話原是無心,卻順著風飄進了隔壁院門。有人接腔:“前日海邊也見黑影,像船。”話音未落,又有聲音補上:“不是漁船,走得歪,像是繞著礁石躲。”
打谷場邊上,幾個男人正修理犁頭。聽見這話,一人放下錘子,抬頭望向村口方向。那里通往山林的小道被霧遮著,看不真切。另一人低聲問:“她帶了多少人去?”“三個,兩個獵戶。”“三天沒信……是不是碰上了?”沒人接話。鐵錘懸在半空,許久才落下,砸出一聲悶響。
老村長拄杖從自家院子出來時,天已大亮。他聽見人群聚集的聲音,便朝打谷場走去。五六個村民圍在一起,說話聲不高,但語氣急促。見到他來,議論聲頓了一下。
“井水渾了。”一人說。
“海邊有船。”另一人補充。
“艾琳她們還沒回。”第三人盯著地面,聲音發干。
老村長扶了扶杖頭,緩緩道:“莫慌。她精明,又帶了獵戶,定會平安歸來。”話音未落,西頭一家的女人抱著孩子快步走過,嘴里念著:“進屋進屋,別在外頭瞎站。”她家男人緊跟其后,手里攥著一把舊柴刀,刀刃朝外。
人群散開了一些,但沒人回家。他們三三兩兩站著,目光時不時掃向山道。有人開始清點家中存糧,有人翻出舊皮甲,還有人悄悄把孩子的鞋塞進背簍,像是隨時準備走。
正午前,一個滿臉塵土的男人從北坡跑下來,肩上的斧頭都沒卸。他沖進村子,聲音劈了似的:“我看見了!就在斷崖外灣——一艘黑船,船頭掛著鐵鉤,像鷹爪!”
眾人圍上來。
“確定是船?”
“千真萬確!我還看見甲板上有人影,穿皮甲,戴鐵箍!”
“灰鷹團的標記就是鷹!”有人喊出來。
立即有人反駁:“會不會是南塢的漁船?他們新造的船頭也包了鐵皮。”
“你見過漁船走外灣?”那人冷笑,“那是死水道,只有不怕死的才敢闖。”
恐慌像潮水漫過田埂,無聲卻迅速。孩童被喚回家中,婦女們把糧食藏進地窖,幾個年輕男子聚在谷倉后,磨刀聲沙沙作響。老村長被人請到打谷場中央的石墩上,他抬手示意安靜,聲音沉穩:“眼下無憑無據,不可自亂陣腳。若真是海盜,我們更要守住規矩,等艾琳回來定奪。”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默。有人低頭搓手,有人避開視線,還有人轉身就走。老村長站在石墩上,身影被陽光拉得很長,卻顯得單薄。
午后,天空陰了下來。烏云從海面壓過來,風也開始卷著枯葉打旋。村民們不知是誰先動的,一個個走出家門,朝著村口高坡走去。那里視野開闊,能望見山道入口。
他們不說話,只是站著。有的扶著鋤頭,有的抱著臂,女人牽著孩子,也都仰著臉看向那條蜿蜒入林的小路。老村長也來了,站在人群最前,杖尖點地,目光凝在遠處霧中。
“若再不歸……”他低聲說,“我們只能閉門拒守,燒掉外圍草棚,把牲口全趕進谷倉。”
話沒說完,一陣風猛地刮過坡頂,卷起幾片落葉,在空中打了幾個圈,又狠狠摔在地上。人群齊齊一顫,好幾個孩子嚇得往母親懷里縮。一個男人下意識摸向腰間,那里別著一把短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