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低頭,喉頭發緊。
“再來一遍。”他說。
她重新起步,這次刻意放輕,反而失去平衡,踉蹌了一下。裙擺絆住右腳,她伸手扶墻才站穩。
老仆皺眉:“裙子過長,回去剪兩寸。”
“是。”她應道,聲音細如游絲。
“還有,”他頓了頓,“哭不得。痛也不得哭,累也不得哭,想家更不能哭。眼淚臟了地板,算你失職。”
艾琳咬住內唇,舌尖嘗到一絲鐵銹味。
他們終于走到一扇矮門前。門漆斑駁,銅環生銹。老仆推門而入,里面是一間狹長房間,排列著六張窄床,墻上掛著幾件舊衣。屋頂低矮,橫梁上結著蛛網。角落有個小爐子,已熄滅多時。
“這是仆舍。”他說,“你睡靠窗那張。”
艾琳走進去,床單發黃,褥子薄得能摸到底下的草墊。枕頭上有一道裂口,露出些許干草。
“明日起五更敲鐘便得起身。”老仆站在門口,“遲一刻,無早飯;遲兩刻,無午飯;遲三刻,逐出府門。”
“我明白。”她說。
老仆看了她一眼,眼神不像先前那般冷硬,卻仍無溫度。“你能來,說明家里撐不住了。但這里不講苦命,只講規矩。守得住,活路就在腳下;守不住,趁早回去等死。”
說完,他關門離去。
門鎖落下的一瞬,艾琳終于松開一直緊繃的身體。她慢慢躺上床,四肢像被抽去力氣。窗外風聲漸起,刮過屋檐,發出低鳴。
她翻了個身,臉朝墻。粗糙的墻面蹭著臉頰,帶著塵土味。她把一只手塞進枕頭底下,另一只手搭在腹部,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一滴溫熱滑落,砸在枕面。她立刻抬手抹去,動作迅速,仿佛怕被人聽見。
然后她坐起來,解開裙帶,將裙子平鋪在床上。從袖口撕下一小塊布條,卷成團,塞進床墊縫隙。這是她唯一能帶走的東西——哪怕只是故鄉的一縷氣息。
她重新躺下,閉上眼。
腦海里浮現出母親的臉,父親跪在雪中的背影,小妹滾燙的額頭。畫面清晰得讓她胸口發悶。但她沒有再流淚。
她把雙手疊放在身側,像睡前禱告那樣規整。呼吸漸漸平穩,心跳也一點點沉下去。
遠處傳來第一聲鐘響,低沉悠長,穿透風雪。
她知道那是晨鐘的試鳴,真正的五更還未到來。但她已經不能再等了。明天的第一道指令隨時會響起,她必須準備好。
她的手指再次蜷起,輕輕勾住床沿,如同抓住某種看不見的支撐。
鐘聲散盡,屋里重歸寂靜。
風從窗縫鉆入,吹動墻上一張脫落的紙角,輕輕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