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沙粒打在臉上,艾琳抬手擋了一下,腳步沒有停。她肩上的皮囊沉甸甸地壓著肩頭,水在里面晃動,發出輕微的聲響。身后兩名獵戶一言不發,腳步沉重,但眼神清醒。他們走下山道最后一段坡路時,村口高坡上的人影動了。
有人站直了身子。
有人扶著鋤頭的手松了半寸。
一個蹲在地上的孩子抬起頭,張了張嘴,卻沒喊出聲。
艾琳看清了那片聚集的人群。他們站在打谷場邊,像一排被風吹彎又不肯倒下的莊稼。老村長拄著杖立在最前,身影比往日更瘦,也更靜。她知道他們在等什么——不是消息,不是希望,而是一個能讓他們相信“還能活下去”的人。
她徑直走向打谷場中央的石墩。那里昨天還空著,今天卻像是專為她留下的位置。她將皮囊卸下,重重放在石面上,解開繩結。清水嘩地涌出,在干裂的土地上迅速洇開一圈深色印記。
人群騷動了一下,卻沒有靠近。
“這是新泉的水?!卑臻_口,聲音不高,也不刻意揚起,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在北嶺斷崖之后,藏在亂石峽谷里,活水不斷?!?/p>
沒人說話。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蹲下身,伸手探向那攤水跡,指尖沾濕后湊到鼻前聞了聞,眉頭微動。
“不澀?!彼f,聲音很小,卻讓旁邊幾個人同時轉頭看向她。
艾琳從皮囊側袋抽出一個小陶瓶,拔掉塞子,倒出一點清水在掌心,舉起給所有人看。“沒有泥腥,也沒有鐵銹味。它干凈,能喝,也能澆地?!彼D了頓,“我們有水,就有糧;有糧,就有命。”
人群中那個曾質疑的老疤臉漢子站在后排,手里還攥著一把短斧。他盯著那攤水看了許久,忽然冷笑一聲:“你說有就有?誰信你一個人的話?”
艾琳沒看他,只將手掌里的水輕輕灑在地上,任其滲入裂縫?!澳憧梢圆恍?。”她說,“但你可以試試?,F在就能試?!?/p>
她話音剛落,一個青年提著木桶從人群后擠出來,是趙姓青年。他一句話沒問,直接跪坐在水洼邊,雙手捧起一掬,低頭嘗了一口。他咽下去,又喝了一口,然后抬頭大聲說:“是真的!這水清甜!”
人群開始松動。幾個孩子怯生生地往前挪,一個最小的伸出手想去碰那水跡。艾琳彎腰,牽住他的手,把剩下的半瓶水遞到他唇邊。孩子啜飲了幾口,睜大眼睛,回頭對他娘喊:“娘!好喝!”
那聲音像一根線,猛地扯開了繃緊的空氣。
老村長拄著杖,一步一步走上石墩前。他沒說話,只是緩緩抬起手,按在皮囊上。皮革冰冷,水卻還在流動。他閉上眼,站了很久。再睜開時,目光掃過全場,最后落在艾琳臉上。
“她說的,我信?!彼f。
這句話落下,像是推倒了第一塊石頭。有人開始低聲議論,語氣不再是驚惶,而是試探性的興奮?!氨睅X真有泉?”“那咱們的地能救回來?”“要是能引過來……一季兩收都有可能?!?/p>
先前磨刀的那個青年停下動作,刀刃還沾著石粉。他抬頭看著艾琳,問:“那海盜呢?黑船怎么辦?我們守得住嗎?”
艾琳轉過身,正對著他,也對著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