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老槐樹的枝杈間,陶罐隨風輕晃,發出細碎聲響。五位代表站在樹下,衣角被露水浸得微沉。艾琳從懷中取出一只灰羽鳥的羽毛,放在石桌上。羽毛邊緣已磨損,根部沾著干涸的泥痕,是那夜從敵營飛回時留下的印記。
她沒說話,只用指尖將羽毛推到中央。南塢弓手隊長盯著它看了片刻,低聲道:“這是他們傳令的信使。”
“現在它是我們的。”艾琳拿起一塊陶片,炭筆在上面勾畫。雙翼展開,環繞成環,喙與爪被截斷,線條干凈利落。“不是圖騰,也不是戰旗。是一個記號——記住我們是從哪一刻開始不再低頭的。”
北嶺守林人皺眉:“我們村向來以刀刻木為誓。”
東坪婦人長老拄杖上前一步:“我族舊習,焚香告天。”
西塘糧管員猶豫著開口:“若無血契,人心易散。”
艾琳放下炭筆,把陶片翻轉過來,背面寫著三行字:北倉救出的孩子數,戰死灰鷹團人數,己方傷亡名單。她指著最后一行:“這不是契約,是賬本。他們記‘人稅’,我們也記。誰來了,誰沒來,誰在火墻前退了,誰在陷阱邊站住了——都記下來。”
她頓了頓,聲音不高,卻壓過了風聲:“你們怕沒有憑據?憑據就在活人嘴里,在傷疤上,在燒過的地基里。這灰印不保命,但它讓所有人知道——你不是一個人扛著。”
持魚叉青年伸手觸了觸羽毛,忽然道:“我娘說過,灰燼里最硬的是鐵釘頭。”
艾琳看他一眼,拿起一塊削好的木牌,將羽毛嵌入中央凹槽,用麻線纏緊。她走到青年面前,把木牌掛在他頸間。“叫它‘灰印’。”她說,“不是為了榮耀。是為了提醒自己,也提醒別人——我們曾被踩進土里,可踩過的地方,長出了東西。”
青年低頭看著胸前的木牌,手指慢慢覆上去。他沒再說話,只是站直了身子。
艾琳轉向其余五人。她從腰后取出五枚同樣制好的灰印,一一遞出。
南塢弓手隊長接過時,指尖在木牌邊緣停了一瞬,隨即利落地掛在肩帶下方。他沒多言,但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其他人,像是替整個村子做了確認。
北嶺守林人接過灰印,摩挲著羽毛的紋路,半晌才系在獵弓的握柄上。那位置恰好是拉弦時拇指所觸之處,每一次舉弓,都會碰到它。
東坪婦人長老接過灰印,沉默地解下杖頭的舊布條,換上新的。布條垂落時,灰羽微微顫動,像隨時準備起飛。
西塘糧管員接過灰印后沒立刻佩戴,而是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最后塞進貼身衣袋。他抬頭說:“我會讓糧倉門口立一塊碑,刻上今日名字。”
中河漁隊頭領接過灰印時,直接取針線縫進衣襟內側,針腳細密,藏得嚴實。他只說了兩個字:“不會丟。”
六枚灰印各歸其主,無人再提焚香或血契。風掠過麥田,吹動每個人的衣襟,陶罐叮當響了一聲。
艾琳站在石桌旁,看著他們一個個戴上標記。她沒為自己做一枚,也沒宣布儀式結束。她只是轉身,從桌底拿出一張新繪的地圖,鋪在石面上。
“南塢到北嶺的山口小道,昨夜有人走過。”她說,“腳印深,負重,方向往東坪偏了三步。不是巡林人,也不是樵夫。”
西塘糧管員立刻皺眉:“是不是……他們知道了結盟的事?”
“不知道。”艾琳搖頭,“但他們已經開始動了。路線圖在我手里,但他們仍按原計劃推進,說明他們不在乎我們有沒有聯合——他們覺得能碾過去。”
北嶺守林人低聲道:“我們的人昨天還在西坡布哨。”
“那就有人繞過去了。”艾琳用炭筆在地圖上圈出三個點,“這三個村之間沒有聯絡線。一旦出事,消息傳不到這邊。”
持魚叉青年忽然開口:“我可以走一趟,把陶罐警戒線連起來。”
“你不該再單獨行動。”艾琳看著他,“現在你是灰印持有者之一。你倒下了,不只是你一個村的事。”
青年抿緊嘴唇:“那誰去?”
“我去。”南塢弓手隊長說,“我帶兩個人,輕裝走北線。”
“不行。”東坪婦人長老打斷,“你是最強的遠程戰力,不能冒這個險。”
“那就輪流派人。”中河漁隊頭領接口,“我們五個村,每村出兩人,組成巡線隊,沿邊界走一圈,設暗記,傳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