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間花境于虛空穢凈交匯之處巍然矗立,已逾三載。
三年光陰,于修士而言不過彈指,然于此地,卻已是滄海桑田,規則重塑。
花境核心,并非傳統仙家洞府的瓊樓玉宇、仙鶴祥云,而是一片浩瀚壯闊、詭譎而又和諧的異象奇觀。蒼穹之上,并非純粹藍天,而是如同打翻的調色盤,流淌著墨綠、暗紫、濁黃與純凈乳白交織的渦旋光帶,那是被荊青冥以無上偉力梳理、約束并轉化為屏障的混沌能量,亦是花境最強大的防御——「無間天幕」。天幕之下,大地并非堅實土壤,左側是漆黑如墨、卻隱隱散發純凈生機波動的「凈穢壤土」,右側則是蒼白如骨、不斷滲出細微詛咒低語卻又被無形力場禁錮的「枯寂沙原」。兩者交界處,一株龐大到難以想象的巨樹扎根于此,其樹干呈枯槁死灰之色,嶙峋如億萬扭曲尸骸堆疊,那是「萬枯行軍」所化的基座;而樹冠卻繁花似錦,盛開無數妖艷瑰麗、色彩斑斕的毒花,每一片花瓣都流淌著足以蝕骨銷魂的劇毒,亦閃爍著能汲取萬物生機乃至污染能量的幽光——此為「毒花索命」的終極顯化,「枯榮巨樹」。
巨樹之巔,一座宮殿靜靜懸浮,非金非玉,全然由最純粹的枯榮法則與生滅能量凝聚而成,時而如黑玉般深邃,時而如白焰般透明。殿前廣場,一座猙獰的枯木魔像單膝跪地,頭顱低垂,其胸腔內一點微弱魂火閃爍,正是被廢去修為、以殘軀贖罪的林風,如今僅是花境入口一尊沉默的守衛,警示著所有來犯之敵。
今日的花境,氣氛格外肅穆,也格外喧囂。
「無間天幕」之外,虛空之中,密密麻麻懸停著數以千計的飛行法寶、戰爭樓船、乃至龐大妖獸。它們來自諸天萬界,風格迥異,仙氣縹緲者有之,魔氣森森者有之,妖云滾滾者亦有之。這些往日或互相征伐、或老死不相往來的勢力,此刻卻齊聚于此,目的只有一個——覲見,或者說,臣服。
花境內部,通往「枯榮殿」的漫長階梯「眾生途」兩側,肅立著身披特制黑甲、面無表情的軍士。他們周身氣息駁雜,雖以人類形態為主,但體表或多或少殘留著污染痕跡——或是皮膚覆蓋細密鱗片,或是眼瞳閃爍非人光芒,或是關節反向扭曲。他們,便是「枯榮律」框架下,被荊青冥收容、馴化并編入軍團的「可控污染者」,代號「枯榮衛」。他們的眼神不再有瘋狂,只有對階梯盡頭那座宮殿絕對敬畏與死寂的忠誠。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殿主力量最直觀的詮釋。
階梯之下,廣場之上,黑壓壓地匍匐著來自各方世界的代表。仙風道骨的長老、氣息兇悍的妖王、魔焰滔天的宗主…此刻無一敢昂首,皆以最謙卑的姿態,將各自世界的貢品清單高舉過頂,聲音顫抖地宣讀著進獻的資源、疆域乃至部分法則權限。他們的恐懼源自內心,更源自外界——那懸浮于虛空,緩緩旋轉,時而灑落凈化白焰、時而吞噬一切光線的巨大「白焰黑蓮」虛影。那是荊青冥的法則顯化,是籠罩諸天的權柄,無聲地宣告著違逆者的終局。
枯榮殿內,景象卻與外界的喧囂惶恐截然不同。
一片寂靜。廣闊的大殿空無一物,唯有地面如鏡,倒映著頂部變幻不定的枯榮異象。荊青冥一襲玄衣,默立于殿心,身形看似單薄,卻仿佛是整個花境、乃至周遭星域的絕對核心。他微微仰頭,目光似乎穿透殿頂,凝視著那朵震懾萬界的白焰黑蓮,又似乎什么都沒有看。
遺塵谷主,如今的花境副城主,靜立在他身后半步,原本半污染化的軀體此刻竟顯得純凈許多,只有眼底深處偶爾掠過的一絲墨綠紋路顯示其本質。他手中托著一枚不斷演化星圖軌跡的光球,低聲道:“界主,第三百七十一號‘蒼梧界’已簽署臣服契約,獻上其三成‘生息泉眼’的控制權。至此,已知星域超過九成界域,已正式奉我無間花境為律令之上宗。”
荊青冥沒有回頭,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法則重量:“剩余一成,何在?”
“大多為偏遠蠻荒之地,靈能稀薄,暫無征服價值。唯有一處,‘古骸星墟’,殘留有上古戰場遺跡,污染濃度極高且極不穩定,內部有微弱反抗意識匯聚,疑似有本土邪神崇拜。”遺塵谷主迅速回應,“是否派遣枯榮軍進行‘凈化’?”
“古骸星墟…”荊青冥指尖微動,一縷信息流自虛空沒入其眉心,那是花境吞噬無數世界后構建的龐大數據庫,“其核心殘留一具‘古神’殘骸,污染已與其本源結合,誕生了懵懂意識。傳令:不必強攻,封鎖周邊,將其標注為‘試煉之地’,允諾諸天修士入內探索,所得一成上繳花境。其內反抗意識,正好作為磨礪石。”
“是。”遺塵谷主眼中閃過欽佩。征服并非只有毀滅一途,將其轉化為資源,才是長久之道。這亦是「枯榮律」的精髓——可控的利用,而非絕對的凈化或放縱。
“另外,”荊青冥繼續道,“根據‘天律星’獻上的古籍記載,以及我們吞噬‘暗蟲界’后解析的法則,已初步確認,‘邪魔污染’并非單純的外來入侵之力。”
他緩緩轉身,目光落在遺塵谷主身上:“它更像是一種…失控的‘創生之力’,或者說,是世界規則在某種極端條件下的扭曲畸變。所謂‘萬界傷口’,實則是法則的‘癌變’。”
遺塵谷主身軀一震,這個推論太過驚世駭俗,但卻完美解釋了為何污染能侵蝕萬法,甚至能與生靈結合產生如此多詭異變化。他深吸一口氣:“若真如此,那界主您所掌控的…”
“我所掌控的,是癌變之上的調控之力,是畸變之中的平衡之道。”荊青冥指尖,一朵微縮的白焰黑蓮悄然綻放,生機與死寂、凈化與污染完美交融,“枯榮相生,凈穢同存。無間花境的存在,便是向諸天證明,這條道路,可行。”
他的話語,如同法則律令,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也透過某種玄妙的聯系,隱隱回蕩在每一位匍匐在外的使者心間,讓他們顫抖得更加厲害。這不是力量上的碾壓,而是認知層面的徹底顛覆與征服!
就在這時,殿外「眾生途」上,突然起了一陣細微的騷動。
一名來自中等修仙世界的使者,或許是因長久匍匐導致靈力運轉不暢,或許是體內舊傷被花境的奇異力場引動,竟在呈遞貢品清淡時,周身靈氣猛地一亂,一絲原本被功法強行壓制的暗傷爆發,噴出了一小口色澤黯淡、隱隱發黑的淤血。
這口淤血落在地面上,并未滲入,反而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散發出一絲極其微弱、但本質極高的腐朽污染氣息!這絲氣息,與此人修煉功法的屬性截然不同,顯然是早年探索遺跡時不慎沾染,卻一直無法根除。
“污穢!”
“大膽!竟敢攜污染覲見!”
“褻瀆!這是對界主的褻瀆!”
周圍的枯榮衛瞬間反應,道道冰冷死寂的目光鎖定那名使者,強大的壓迫感使得對方幾乎窒息,癱軟在地,面如死灰。其余使者更是噤若寒蟬,生怕被牽連。按照他們各自世界的規矩,此等行為,形同死罪,甚至可能累及宗門!
那名使者絕望地閉上眼,等待形神俱滅的結局。
然而,預想中的毀滅并未降臨。
一道溫和而充滿生機的白色火焰,自虛空悄然落下,精準地籠罩住那灘蠕動的污血以及使者本人。使者并未感到痛苦,反而覺得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多年來折磨他的暗傷與那絲頑固污染,竟在白焰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消融、凈化,轉化為精純的能量,反哺其身。
片刻之后,白焰散去,使者愕然內視,發現困擾自己百年的痼疾,竟已痊愈!他修為甚至精進了少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