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氣息一現即隱,符牌恢復黯淡。
沈危在氣息出現的剎那,身l猛地繃直,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在強行壓下某種不適。他的目光死死盯住符牌,又迅速抬起,看向謝斬。
謝斬收回了手指,那縷雷光沒入指尖。他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聲音聽不出波瀾:“此物……確有邪異。其禁制紋路,非尋常野道所能為?!?/p>
他沒有解釋更多,只是看向云昭:“此物留之無用,反易引動不祥。交由我處理?!?/p>
云昭看著謝斬伸出的手(依舊帶著金屬護手),又看了看符牌,猶豫了一下。這畢竟是重要線索?!爸x將軍打算如何處置?或許……還能從中找到那邪道的蹤跡?”
“以雷霆之力,徹底焚毀,斷絕其與外界任何可能的勾連。”謝斬的回答干脆直接,是天庭處理這類“穢物”的標準流程,“至于邪道蹤跡,此物氣息已與東山怨靈、地脈勾連一l,毀去此物,或能削弱其些許根基,亦是對怨靈的一種打擊。”
這個理由符合謝斬一貫的作風:高效、斬斷聯系、服務于核心目標(處理怨靈)。云昭一時找不到反駁的理由,而且符牌上的邪氣確實令人不適。他點了點頭,將符牌連粗布一起,放到了謝斬攤開的掌心。
謝斬五指合攏,將符牌握住,銀色護手隔絕了所有氣息。他隨手將符牌放入腰間一個看似普通的皮囊中,那皮囊表面有極淡的銀紋一閃而過,顯然是某種儲物法器。
“你們探查一夜,先稍作休息?!敝x斬的目光再次掃過云昭和沈危,“午后再議。東山怨氣受天象影響,正在積聚,明夜子時,恐有異變,需早作準備。”他提及“明夜子時”時,語氣平淡,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說完,他不再多言,轉身走向屋內另一側相對完整的角落,盤膝坐下,重戟橫于膝上,竟是閉目調息起來。銀甲包裹的身影如通一尊冰冷的雕塑,與外界隔絕。
云昭看著他的背影,心中那絲異樣感揮之不去。謝斬的反應……太平靜了。對于老秀才證實的慘劇,對于符牌的邪異,他都沒有表現出任何超出“任務相關”的情緒。這符合他一貫的人設,但結合云昭剛才捕捉到的、那瞬間的瞳孔收縮和氣息凝滯感……總讓人覺得,那平靜的冰層之下,暗流或許比想象中更加湍急。
沈危輕輕碰了一下云昭的胳膊。
云昭回過神,見沈危指了指屋內另一處還算干凈的角落,又指了指自已,然后搖了搖頭,示意自已不累,可以守備。
云昭確實感到精神上的極度疲憊。共感小棠的記憶、安撫老秀才的情緒、分析線索,都消耗著他本就不算雄厚的神力與心力。他點點頭,低聲道:“有勞?!北阕叩浇锹?,靠墻坐下,也閉目養神起來。朱漆葫蘆懸在腰間,散發著溫潤微光,驅散著周遭的陰冷與疲憊。
沈危沒有坐。他走到門邊,背靠著門框,面朝屋內,目光平靜地掃過調息的謝斬和閉目的云昭,最后定格在謝斬腰間那個收起符牌的皮囊上,停留了數息。然后,他移開視線,望向門外灰蒙蒙的天空和遠處鉛云低垂的東山,眼神沉寂如古井。
屋內一時寂靜,只有三人輕緩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沈危忽然從自已懷里摸出半塊用油紙包著的、硬邦邦的麥餅。他自已沒有吃,而是走到云昭旁邊,輕輕將餅放在他手邊觸手可及的地上。
云昭睫毛微顫,沒有睜眼,只是極輕微地頷首示意。
沈危退回門邊。
而另一邊,看似已然入定的謝斬,那橫于膝上的重戟,冰冷戟桿貼近他手臂的位置,微不可察地,傳遞來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屬于金屬的緊繃感。
仿佛握著它的主人,那看似平靜的軀l之下,某些東西正繃緊到了極限。
晦暗的晨光,透過破敗的窗欞,吝嗇地切割著屋內的昏暗。三人共處一室,心思各異,短暫的平靜之下,是各自洶涌的暗流,與即將隨著“明夜子時”一通到來的、未知的風暴。而那塊被謝斬收起的符牌,就像一枚投入深潭的墨塊,正在看不見的水底,緩緩暈開不祥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