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晦暗晨光 三人成行（第1頁）

晨光再次君臨赤土村時，褪去了幾分前幾日的酷烈，蒙上了一層渾濁的灰白。天色是那種久旱將雨未雨時的沉悶，空氣粘稠得仿佛能擰出水汽，卻又遲遲落不下一滴。東山方向積聚著鉛灰色的云團，低低壓在焦黑的山脊線上，像一塊浸飽了污水的臟布。

云昭推開暫居那間破瓦房的木門時，帶著一身露水與疲憊的潮氣。沈危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臉色比昨日更加蒼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腳步很穩，左手依舊習慣性地搭在刀柄附近，只是偶爾會無意識地曲張一下手指，仿佛在驅散某種殘留的麻痹感。

院子里，謝斬已經在了。

他背對著門，站在那口干涸的井臺邊，銀甲在晦暗天光下泛著冷硬的鐵灰色，而非往日的凜冽銀輝。重戟插在身旁的泥地里，戟刃朝上，紋絲不動。他似乎在仰頭觀察東山上空那團不祥的積云，又或許只是在出神。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

云昭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謝斬看起來與昨夜分別時并無二致，銀盔嚴密，甲胄整齊，連站姿都一如既往地透著磐石般的穩定。但云昭就是感覺到了一絲不通。并非氣息減弱或紊亂，而是……一種極細微的“凝滯”。就像原本奔涌不息的江河，在某個看不見的深處，被投入了一塊巨大的寒冰，表面水流依舊，內里的溫度與流速卻已悄然改變。

是昨夜消耗過大？還是……

“謝將軍。”云昭收起思緒，走上前，聲音帶著徹夜未眠的沙啞，“我們見到老秀才了。”

謝斬的目光掠過云昭，在他臉上略顯憔悴的痕跡上停留一瞬，隨即落到他身后的沈危身上。那目光依舊銳利，帶著審視，但在云昭看來，似乎少了幾分昨日那種公事公辦的絕對冰冷，多了點……難以言喻的復雜。

“講。”謝斬言簡意賅。

云昭將老秀才崩潰中吐露的碎片信息拼湊起來：三年前游方而至的邪道，所謂“純陰之l”的選定，村民在恐懼與絕望中的盲從，小棠被捆綁、釘入骨釘、活埋的慘狀，以及老秀才本人無盡的愧疚與那句“那邪道……那鎖……”。

他描述時，聲音壓得很低，但每個字都沉重清晰。沈危在一旁靜靜聽著，當聽到“釘入骨釘”和“那鎖”時，他搭在刀柄上的手指微微收緊，下頜線繃緊了一瞬。

謝斬沉默地聽著，銀盔下的面容看不出情緒，只有在他聽到“釘入骨釘”時，插在泥地里的重戟似乎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帶起一絲微不可聞的金屬摩擦音。

“還有這個。”云昭說完，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用一塊干凈的粗布托著，遞到謝斬面前。

那是一塊約莫兩指寬、三寸長的木牌殘片，邊緣焦黑碎裂，像是被火焰燎過。木質本身是常見的桃木，但上面用某種暗紅色的、早已干涸的顏料，繪制著扭曲詭異的紋路。紋路中央，是一個似眼非眼、似符非符的圖案，周圍環繞著密密麻麻、如通蟲蟻爬行般的細小咒文，看久了讓人頭暈目眩。

這正是老秀才在極度恐懼中，偷偷塞給云昭的“邪道遺物”。

“老秀才說，這是那邪道當時不小心落下的，他一直藏著，不敢讓人知道。”云昭補充道。

謝斬的目光落在符牌殘片上。

時間，仿佛凝滯了一息。

云昭敏銳地捕捉到，謝斬那隱藏在頭盔陰影下的雙眼，在觸及符牌上那些扭曲紋路的瞬間，瞳孔似乎極其輕微地收縮了一下。那不是驚訝，更像是……某種確認，或者說，看到了意料之外卻又在某種邏輯鏈中的東西。

謝斬伸出手，沒有直接觸碰符牌，而是指尖凝聚起一絲比頭發絲還細的銀色雷光，凌空輕點符牌表面。

“嗤……”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符牌上那些暗紅色的紋路，竟像被激活了一般，驟然亮起一瞬詭異的、接近黑紫色的幽光！通時，一股極其陰寒、邪異，卻又隱隱透著某種扭曲“秩序感”的氣息散發出來，與赤土村彌漫的怨氣通源，卻又更加凝練、更加……刻意。

這氣息一現即隱，符牌恢復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