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快好時,她用木勺柄尾端蘸了一點湯汁,輕輕觸唇。味道偏淡,她又加了極小半勺鹽,攪勻后再試一次。這次咸淡適中,帶著蕪菁的清甜和洋蔥的微辛。
她把鍋端下,放在一邊晾著。
廚師過來嘗了一口,眉頭松開,說:“這次,不錯。”
艾琳低著頭,手指捏著圍裙邊角,沒應話。
“明日早班,你來掌第二灶。”他說完便走。
她站在原地,手指慢慢松開圍裙。掌心有一道舊傷,被鹽水泡得發白,邊緣微微翹起。她沒去碰它,只轉身走到水桶旁,提起木桶重新接水,倒進方才那口空鍋,準備刷鍋。
刷到一半,她聽見身后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廚房的老幫工,端著一碟剩餅走來。
“給你。”那人把碟子放在灶臺上,“掌灶的從來不多夸人,能得一句‘不錯’,夠你撐半個月。”
艾琳看著那碟餅,沒伸手。
“別愣著。”對方說,“吃完了接著干活。”
她這才上前,拿起一塊,小口咬下。餅冷硬,但有麥香。她一邊嚼,一邊繼續刷鍋,動作沒停。
刷完鍋,她把水倒掉,把鍋掛回鐵鉤。然后走到自己的案板前,開始清理殘渣。她把菜葉碎末掃進陶碗,骨頭歸另一碗,連一根蔥須都沒落下。最后用濕布擦凈臺面,刀具按長短排好,放回槽中。
下午的活是熬豬油。她負責守灶,看火候。油渣在鍋里翻騰,香氣彌漫開來。她坐在小凳上,右腿伸直,左腿微曲,手拄木棍支在一旁。膝蓋仍在隱隱作痛,但她已能久坐不動。
廚師巡視時停下來看了一眼鍋內,油色清亮,渣呈金黃,火候正好。他點點頭,沒說話,只是把手里的記錄簿翻開一頁,用炭筆在某行畫了個記號。
艾琳看見了,但沒多看。她知道那是排班簿,上面寫著每個人的名字和崗位。她沒去找自己的名字,只低頭盯著鍋里的油花。
太陽偏西,廚房里的活漸漸收尾。有人開始交接工具,有人去領晚飯。艾琳沒動。她還在守灶,等油徹底熬好,濾凈,裝壇。
最后一個壇子封上蓋時,天光已經暗了。她把木棍拄起,站起身,左腿支撐片刻,沒晃。
她走到墻邊,靠著石壁短憩。左手撫過案板,指尖劃過蘿卜片留下的淺痕。那些切口整齊排列,像一行未寫完的字。
她沒笑,也沒嘆氣。只是把木勺輕輕放入清水中。
漣漪蕩開,映著灶火微微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