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手指還卡在鞋底刻痕里,鐵片邊緣貼著皮膚發燙。她剛直起身,眼角余光便掃到角落的柴堆動了一下。不是風,那堆干枝壓得極緊,不可能自己滑落。她屏住呼吸,指尖緩緩退出刻槽,身體不動,只將左腳輕輕碾向地面,把鐵片徹底嵌進鞋底縫隙。
門縫外傳來布料撕裂的輕響,接著是一聲壓抑的喘息。一個身影蜷縮著擠進來,膝蓋磕在地上發出悶響。艾琳認出了那件補了三層的粗布外衣——是那個三天前被管事親衛帶走的男人。
他臉上全是血,左眼腫得睜不開,嘴唇裂開,脖頸上有鞭痕,深一道淺一道。有人低吼了一聲:“叛徒回來了!”幾個農奴立刻后退,有人抄起了木棍。老婦從角落撲過來想打他,被亞瑟一把攔住。
艾琳沒動。她盯著男人的手——那只手死死攥著褲兜,指節泛白。她慢慢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其他人圍成半圈,呼吸急促。
“水。”她低聲說。
亞瑟遞來水囊。艾琳擰開塞子,沾濕布條,輕輕擦過男人臉上的血污。他抖了一下,喉嚨里發出嗚咽。
“他們問你什么?”她聲音很輕,像在問天氣。
男人張了張嘴,口水混著血流下來。“沒……沒問計劃。”他喘著氣,“管事根本不提逃跑。他讓我看……看吊在桅桿上的三個人。都是北區的,手腳捆著,脖子套繩。其中一個我還喂過飯。”
人群一陣騷動。
“他說……只要發現有人想逃,就當場處決帶頭的,剩下的全送去礦場。”男人抬起沒受傷的眼睛,看向艾琳,“我挨了八鞭,他們把我拖到貨艙口,扔了一袋爛土豆砸我。臨走時,副手說:‘讓你活著回去,是讓所有人都知道,動念頭的人,全家都得死。’”
艾琳的手停在半空。水滴從布條上落下,砸在男人肩頭的傷口上,他沒叫,只是肩膀抽了一下。
“然后呢?”她問。
“今天下午……我聽見他們在主院說話。管事說,風向變了,船明天一早就能啟航。要連夜清點人數,天亮前就把我們押上轉運船,直接送南港礦場。”他喘了口氣,“比原定時間……快了三天。”
死寂。
老婦突然癱坐在地,雙手抱頭,開始低聲哭嚎。一個年輕農奴跪下來,對著墻角磕頭,嘴里念著神名。另一人猛地站起來,抓起斗篷就要往外沖,被科爾一把拽住。
“放開我!我不想死在礦洞里!”那人嘶喊。
“你一個人跑,半個時辰內就會被抓回來。”艾琳站起身,聲音不高,卻壓過了所有雜音,“然后他們會當著所有人面把你吊起來,再殺兩個幫過你的人。你以為你在逃命?你是在給所有人判死刑。”
沒人說話。
她走到中間,忽然抬腳,一腳踢翻了水盆。水潑了一地,順著凹陷的地板流向眾人腳邊。
“現在不是誰信誰的時候。”她盯著每一個人的臉,“他們明天就要把我們像牲口一樣裝船,關進不見天日的底艙,送到礦場挖石頭,直到累死。你們想死在那里,還是死在逃的路上?至少在這兒,我們還有機會!”
她彎腰,右手猛地抽出鞋底的鐵片,揚起。火光映在金屬面上,劃出一道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