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還在吹,帶著燒焦的木頭味和鐵銹的氣息。艾琳站在村口高臺上,腳下是剛插進土里的長矛,刀刃上的血已經干了,顏色發黑。人群的喊聲還沒停,但節奏慢了下來,有人開始笑,有人拍著肩膀往打谷場走。
火堆被點燃了。整只羊架在鐵叉上轉動,油脂滴進炭里,發出滋滋的響。酒壇子被砸開泥封,粗陶碗挨個遞過去。一個老婦抱著孩子坐在石階上,孩子指著天邊殘留的煙柱問是不是還會打仗,她沒答,只是把孩子摟得更緊。
艾琳沒有動。她的左手還撐在膝蓋上,右肩的繃帶滲出新的血痕,但她沒去管。她看著人們舉碗相碰,聽著他們喊“贏了”“活下來了”,聲音里有哭腔,也有醉意。
彼得從人群后頭擠過來,腳步很輕。他在她身邊站定,低聲道:“東頭三戶人家已經開始拆柵欄,想把牲口放回圈。”
艾琳點了點頭。
他又說:“西嶺那邊,獵戶看見一隊人往北去了,穿的是殘甲,領頭的披著灰斗篷。”
她目光一凝,沒說話。
彼得繼續道:“方向是官道。”
艾琳緩緩抬起手,不是為了擦汗,也不是扶傷,而是示意身后幾個守在高臺邊緣的民兵停下交談。她等了幾息,直到笑聲稍微弱了些,才開口。
聲音不高,卻壓住了嘈雜。
“今天,我們站著喝酒。”
人群安靜了一瞬。
“明天,若放松警惕,就只能跪著求飯。”
沒人接話。有人低頭看碗,有人交換眼神。
她往前邁了一步,踩在燒裂的車轅上,影子投向人群中央。
“敵人不是被神趕走的,是我們一矛一石打跑的。可他們還能回來,帶著更多人,更多火油,更多破城車。”
一個青年站在火堆旁,手里攥著半塊烤肉,嘟囔了一句:“那也得先喘口氣吧?”
旁邊有人笑了兩聲。
艾琳沒點名,也沒斥責。她只是轉向彼得,接過他手中的水囊喝了一口,然后對著所有人說道:
“即日起,哨崗不減,夜巡照舊。糧倉、水源、孩童集中區,每日三查。”
“今晚輪值的名單一個不準換。明日卯時前,所有繳獲兵器清點入庫,破損盔甲送至鐵匠鋪登記。”
“從明早起,投石組晨訓不變,長矛組加練陣型轉換。”
底下響起一片低語。
“仗都打完了……”
“她真要把我們當兵使一輩子?”
“我爹昨兒還咳血,她說練就練?”
艾琳聽到了。她沒動怒,也沒辯解。她只是轉身,對站在臺下的阿壯說了句:“把寨門兩側的敵甲掛上去,要正面朝外,留著血跡別擦。”
阿壯應了一聲,帶著兩人朝寨門走去。
艾琳走下高臺,腳踩在碎石上,每一步都穩。她經過火堆時,火焰跳了一下,映亮她臉上的灰痕和眼角的細紋。沒人攔她,也沒人再敬酒。
她在打谷場邊緣停下,看著一群孩子圍著一只繳獲的戰鼓敲打。有個七八歲的男孩戴著半只鐵護腕,揮著木棍喊“殺”。他母親站在不遠處,臉上有笑,眼里卻全是怕。
彼得跟上來,低聲說:“南谷來的兩個新兵剛才說不想值夜,覺得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