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焦木碎屑掠過山道,艾琳的腳步在村口石階前停下。她沒有繼續向前,而是將長矛插進土里,左手撐住矛桿,右肩的裂口隨著呼吸緩緩滲血,濕透了半邊衣襟。
彼得從后方趕上,喘息未定,臉上沾滿灰燼與干涸的血痕。他看了眼遠處塵土翻騰的山脊——那是敵軍最后撤離的方向。沒人追上去了。追擊的隊伍陸續停下,有人跪地扶膝,有人靠在斷墻邊大口喘氣,兵器歪斜地杵在身旁。
艾琳抬起頭,望向打谷場方向。那里靜得反常。沒有歡呼,沒有奔跑的人影,連孩童的哭聲都沒有。只有幾縷殘煙從倒塌的籬笆間升起,在低空被風吹散。
她拔出短刀,用刀背敲了下身邊一塊燒黑的車轅。聲音清脆,像鐵器相擊。
“回去?!彼f,聲音不大,卻讓最近的三名民兵抬起了頭。
她沒等回應,轉身朝村口高地走去。每一步都慢,但穩。左腿膝蓋像是被釘進了碎石,走起來發沉,但她沒停。彼得緊隨其后,手始終按在矛柄上。
到了高處,她站定,回身面對整支聯軍。那些臉,有的年輕,有的蒼老,全都布滿煙灰、血漬和疲憊。他們看著她,眼神空茫,仿佛還不敢確認剛才發生的一切是否真實。
她舉起短刀,刀尖朝天,刃口仍帶著敵人的血。
“你們聽到了嗎?”她問。
沒人回答。
她又問:“剛才那一陣馬蹄亂響,是誰在逃?”
依舊沉默。
她猛地一腳踢翻腳邊一具敵騎士的頭盔。金屬撞擊石頭的聲音炸開,滾出數步遠,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是我們把他們打跑了!”她吼了出來,聲音撕裂風聲,“不是他們仁慈放過我們,不是神明顯靈,是我們!一矛一石,一刀一箭,把他們從這片土地上趕出去的!”
人群微微晃動。
一名新兵握著長矛的手在抖,指節發白。他低頭看了看腳下——那里躺著半具敵兵尸體,胸甲凹陷,面罩扭曲。他忽然彎腰,吐了一口混著血絲的唾沫,正落在那具尸體的臉頰上。
艾琳盯著他。
“你踩的是誰的鎧甲?”她再問。
那新兵抬頭,嘴唇還在顫,但眼里有了光:“……我們的?!?/p>
“再說一遍!”她厲聲道。
“是我們的!”那青年突然大喊,“這是我們的地!”
艾琳轉過身,指向遠處山道盡頭揚起的塵霧。“看見那條路了嗎?他們來的時候,騎馬持槍,燒我們的糧,殺我們的人?,F在呢?他們跑的時候,連盾都不要了!”
她頓了一下,掃視全場。
“可你們還站在這里,像等著誰準許你們勝利一樣。誰給過你們當農奴的命?誰給過你們跪著活的日子?今天倒在這里的,是穿鐵甲的人,不是神!是會被石頭砸死、被矛捅穿、被火燒成黑炭的凡人!而我們——”
她猛然扯下肩甲,扔在地上。布片撕裂的聲音清晰可聞,露出底下纏著染血繃帶的傷口。
“我們活著!站著!還拿著武器!”
她抬起右手,指著每一個站在她面前的人。
“你們不是誰的附庸,不是哪塊田里的影子,不是任人宰割的牲口!你們是守住了家園的人!是親手奪回尊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