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尚未完全鋪開,打谷場東側(cè)只停著兩輛糧車,車板歪斜,麻袋堆得松散。艾琳站在磨盤邊,手指劃過賬本邊緣,昨夜各村報來的存糧總數(shù)與今日入庫數(shù)相差四百余斤。她將賬本折了個角,塞進懷里,轉(zhuǎn)身走入指揮屋。
墻上那張粗布地圖依舊掛著,五條聯(lián)絡(luò)小道用炭筆標(biāo)出,中央插著一根短箭,箭尾沾著干涸的血跡。彼得推門進來,手里拿著木尺和記號炭塊。
“南谷、西嶺、十里三村,都沒動靜。”他說,“按約定,辰時前就該到。”
艾琳點頭,沒說話。她走到桌前,掀開蓋在麥粒樣本上的粗紙,指尖捻了捻。顆粒飽滿,無霉變,是新收的秋麥。可這樣的麥子,不該只出現(xiàn)在兩輛車里。
“去把阿壯叫來。”她說。
阿壯很快趕到,肩上還搭著巡防的皮帶。艾琳遞給他一份抄錄的糧冊副本:“你帶兩個人,走南谷小道,盯住村口倉棚。若見有人往外運糧,攔下,但不動手。只記人數(shù)、車數(shù)、麻袋封口顏色。”
阿壯接過,眉頭一皺:“咱們真要查自己人?”
“不是查人。”艾琳盯著他,“是看他們敢不敢對活命撒謊。”
阿壯走了。彼得低聲問:“萬一他們真的沒糧呢?”
艾琳抬眼:“三天前還能湊出六十袋的村子,一夜之間斷糧?不可能。他們是怕——怕交出去,自己挨餓;怕敵軍來了,連藏的地方都沒有。”
她抓起外袍披上:“我去十里村。”
馬在村口拴著,鞍具未卸。艾琳翻身上馬,韁繩一扯,馬蹄踏過泥地,濺起幾點濕土。山路越走越窄,兩側(cè)巖壁夾峙,馬背隨坡度起伏,腰間的短刀輕輕磕碰皮革。
抵達十里村時,天色已暗。村長迎出來,腳步遲緩,臉上擠出笑:“路上塌方,糧車卡在北溝了,明早就能通。”
艾琳沒應(yīng)聲。她牽馬繞過屋舍,直奔村后倉棚。草席半掩的門口,她伸手一掀——數(shù)十袋麥整齊碼放,封口完好,麻繩打的是雙結(jié),正是聯(lián)軍統(tǒng)一的封印方式。
她回頭看著追來的村長:“你說糧車卡了,可這些麥子,誰封的?”
村長臉色變了:“這……這是留種的,不能動。”
“留種?”艾琳走近一步,“你們?nèi)迦畨讯。蠄蟠纣湺偎氖瑢崉t藏著三百一十袋。多出來的七十袋,是種子?還是你打算等敵軍燒村時,背著它逃命?”
“我不是不信你!”村長聲音發(fā)抖,“可我們離前線最近!一旦開戰(zhàn),最先遭殃的就是我們!我得為村民想退路啊!”
“你的退路,就是讓別人餓死?”艾琳聲音不高,“你以為私藏能活?敵軍來了,看見別村空倉,只會認定你是富戶,第一個破門點火。你藏得越多,死得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