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將那張被汗水浸軟的紙片攤在案角,指尖壓住邊緣,不讓風(fēng)掀動。她沒再看人群散去的方向,只對李三說:“把昨夜記下的名字再核一遍,尤其是統(tǒng)儲倉副鎖交接前后出入議事屋的人。”
李三翻開記錄簿,低聲報出幾個名字。艾琳聽著,逐一劃去無關(guān)者,最后留下一個——王二牛。他在趙二河和王石頭交接鑰匙前半個時辰曾獨自進入議事屋,登記簿上寫著“取舊鋤具”,可當(dāng)日并無農(nóng)具發(fā)放記錄。
“趙二河。”艾琳轉(zhuǎn)向角落,“你今早巡哨時,有沒有看見他去過西坡舊道?”
趙二河點頭:“不止一次。天剛亮就蹲在第三哨樁附近,像是在等人,又不像。我走近時他立刻起身走了。”
艾琳沉默片刻,將紙片折好塞回衣襟。“你今晚盯他。若他再去統(tǒng)儲倉周邊,不要驚動,回來告訴我。”
趙二河應(yīng)聲離去。李三猶豫著開口:“要不要先問一句?或許只是巧合。”
“問得太早,他會藏得更深。”艾琳搖頭,“我們已經(jīng)澄清了謠言,但不能假裝它沒發(fā)生過。有人想動搖這個村子,我得知道是誰,為什么。”
李三低頭記錄,筆尖頓了頓:“可要是查出來,怎么處置?”
艾琳沒回答。她走到柜前,拉開抽屜取出一卷麻繩和一塊木牌,輕輕放回原處。那是以前關(guān)押流民用的東西,現(xiàn)在空著。
夜色降臨時,趙二河回來了。他站在門邊,聲音壓得很低:“他又去了統(tǒng)儲倉。不是正門,是從后側(cè)柴堆繞過去的。我在暗處看著,他蹲在墻根,伸手摸副鎖的登記冊夾層,像在找什么。”
“看清臉了嗎?”
“火光一閃,是他。”
艾琳閉了閉眼,隨即睜開。“明天一早,你去磨坊等我。別提這事,就像平常一樣。”
第二天清晨,霧氣未散。艾琳提著一袋新收的草藥走進磨坊,趙二河已在里面檢查石輪。她將藥包放在臺面,示意他不必說話。兩人安靜地待著,直到王二牛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在門口停了一下,才推門進來。
“艾琳,我來領(lǐng)點磨刀石……”他聲音有些發(fā)緊。
“在右邊架子第二格。”艾琳指了指,語氣平淡,“順便幫我看看這袋草藥有沒有受潮,我怕路上沾了露水。”
王二牛接過袋子,手指微微發(fā)抖。他低頭翻了翻,說了句“還好”,卻遲遲不放下。
艾琳緩緩開口:“趙二河昨晚看見你了。在統(tǒng)儲倉后面,摸登記冊的夾層。”
王二牛猛地抬頭,臉色瞬間發(fā)白。
“我不信你是去看賬的。”艾琳往前一步,“那天你在人群里一句話沒說,可謠言最早是從你家那條巷子傳出來的。你說我沒早開澄清會,可你根本不想讓我開口解釋。”
“我沒有造謠!”王二牛聲音陡然拔高,“我只是聽別人說的!誰都知道你在偏袒外村人!”
“那你為什么要偷偷查看副鎖記錄?”艾琳不動聲色,“你還刮掉了登記簿上的一行字。李三比對過筆跡,那一筆‘捺’的收尾,跟你簽字時的習(xí)慣一模一樣。”
王二牛嘴唇哆嗦起來,沒再反駁。
磨坊里靜得能聽見石粉落地的輕響。趙二河站在角落,手按在鐵鉗上,隨時準(zhǔn)備上前。
過了很久,王二牛忽然蹲下,肩膀劇烈起伏。“是我……是我傳的話。可我不是為了害誰……我只是……”
艾琳蹲下來,與他平視。“是因為老村長走后,我沒讓你進決策圈?還是因為你兒子沒選上巡邏隊?”
王二牛捂住臉,哽咽出聲:“我爹當(dāng)年替全村頂過稅責(zé),差點被吊死在鎮(zhèn)口……現(xiàn)在你一聲令下,就能讓所有人聽你的。我兒子連哨崗都站不上……我說的話沒人聽,可你說一句,大家就信……憑什么?”
艾琳慢慢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憑的是規(guī)則公開,憑的是每一筆賬都能查。你兒子沒入選,是因為體能測試不合格,名單貼在磨坊三天,你可以去看。”
王二牛不說話,只是低頭摳著地面的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