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低聲說了句什么,聲音太輕,聽不清。但他抬起臉時,眼中竟有水光。
他不是在查賬。
他在找東西。
片刻后,他收起紙頁,重新包好,吹滅燈,關門離去。這次,他走得更快,仿佛怕被人看見。
艾琳等了整整兩刻鐘,才從窗中滑出。她合上窗框,用一塊碎木卡住,讓縫隙保持原樣。落地后貼墻潛行,繞過貨堆陰影,向主艙方向移動。
剛行至第三排鐵箱旁,右腳絆到一根橫出的鐵鉤。她急停,但裙角已被勾住。鐵鉤生銹,稍一掙扎便會發出聲響。
她咬住下唇,左手撐地,右手慢慢探向腰側——木勺還在。她抽出,用裂口抵住布料,輕輕一劃。布條斷裂,她順勢前傾,脫離鉤掛。
繼續匍匐前進。
穿過最后一道貨箱間隙時,頭頂傳來守衛換崗的口令聲。她伏地不動,臉貼冰冷甲板,聽見兩雙靴子交錯而過,對話幾句,漸行漸遠。
直到艙門輪廓出現在前方,她才起身,低身溜入農奴艙入口。鐵門虛掩,她側身擠進,反手輕輕扶住門軸,避免發出碰撞聲。
回到角落稻草堆,她緩緩坐下,將背靠向船壁。肩頭沾了灰,右手虎口因握勺過久而發白。她閉眼,調整呼吸,讓自己看起來像已入睡。
但她的左手,悄然滑向胸口。
羊皮紙還在。
她沒睜開眼,只是指尖在布料下輕輕摩挲圖邊。那座島不在任何航線上,不屬三大領主管轄,也不在稅吏銅牌標記的海域內。它是空白處的標記,是規則之外的存在。
亞瑟會認得它。
她想起他包扎傷口時的手勢,平穩而精準,不像農奴,倒像曾掌過舵的人。還有他說“你今晚吃食是為留力氣”時的眼神——不是鼓勵,是確認。
她不能現在就說。
但明天清晨第一次分食時,她會坐在他斜對面。她會把碗端得比平時低一點,左手放在膝上,拇指朝外翻一次。
那是廚房里的暗號:有話要說,等靜下來。
外面海風漸強,船身微晃。艙內鼾聲此起彼伏,有人夢囈,有人咳嗽。一名孩子翻身,踢開了蓋布,旁邊老婦默默拉起自己的披肩蓋在他身上。
艾琳仍閉著眼。
她的呼吸平穩,姿勢放松,像真的睡去了。
可她的手指,一直貼在那張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