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江濤和林薇默契地走向了附近那家他們常去的粵菜館。
“老地方?”江濤側頭問。
“嗯!”林薇臉上還殘留著會議后被公開表揚的興奮紅暈,點頭,眼里閃爍著亮晶晶的光,“今天可得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服務員顯然認得他們這對常客,尤其是外表出眾的林薇,微笑著將他們引向最里面一間靠窗的小包廂。包廂不大,布置得卻十分清雅,一張小小的方桌,兩把舒適的藤椅,窗外是郁郁蔥蔥的行道樹,樹葉在陽光下搖曳,濾掉了部分強光。
點了幾個清淡爽口的招牌菜和點心,服務員退出去關好門,包廂里便只剩下他們兩人。
空調的涼風徐徐吹送,驅散了外面的暑氣。林薇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調出計算器界面,指尖在屏幕上飛快地點著,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揚起。
“江濤江濤!”她壓低了聲音,但那份雀躍怎么也藏不住,“我算給你聽哦!”她雙眼放光,像發現了寶藏的孩子,“這個月深圳38萬的業績,按照我們市場部的提成階梯,我能拿到的比例是…再加上我的底薪,自從調崗做你助理,底薪可是比之前在前臺漲了30%呢!這樣算下來…”
她報了一個數字,然后抬起頭,笑容燦爛得幾乎晃眼:“這比我在前臺的時候,多了不少呢!”她放下手機,雙手捧著臉頰,感嘆道,“這感覺…真不一樣!”
她的喜悅如此純粹而直接。這不是對不義之財的貪婪,而是一個年輕女孩,憑借自己的努力、汗水,換來了實實在在的、對得起付出的回報。這份回報不僅體現在錢袋子上,更體現在王總的公開認可和那份“我能行”的職業自信上。
“以前在前臺,”林薇的眸光清澈,帶著一絲對過去的反思和對未來的憧憬,“雖然環境不錯,同事也挺好,但說真的,心里總有點…空落落的。”她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就像…就像人們總說的,‘吃青春飯’。總覺得這份工作,能依靠的只有年輕、漂亮、反應快,一旦年紀大了,或者公司有了更年輕漂亮的女孩,就…沒了根基。”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的語氣變得堅定而充滿力量,帶著一種撥云見日的明朗,“做市場銷售,雖然有壓力,但每一步都是踏踏實實走出來的。認識客戶,了解產品,談判,簽單…這些都是實打實的能力!而且,”她看向江濤,眼神里充滿了信賴和感激,“跟著你,我能學到太多東西了!這工作,不僅有‘錢途’,更有前途!這才是真正安身立命的本事!”
江濤安靜地聽著,看著她臉上生動的表情變化,從單純的薪酬計算到對職業價值的深刻感悟。這樣的林薇,充滿了生機勃勃的吸引力。他拿起茶壺,為她面前的骨瓷杯斟上溫熱的普洱。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在他的心里,其實也有一本賬在飛快地計算著,只是和林薇的賬本,內容截然不同。
38萬的深圳業績,聽起來風光,但遠非表面數字那么簡單。其中相當一部分是“返點”訂單——即為了快速打開局面、吸引客戶,承諾在合同價格基礎上,給予客戶一定比例的私下返現。按照他和幾家重點客戶談好的條件,這38萬里面,至少需要拿出2。4萬(約6%)作為返現。這個月總支出超出額度需要他自掏腰包,走不了公司明賬。
再加上月初那次“一擲千金”的“清涼關懷”——900杯鮮榨果汁,8000塊真金白銀。還有平時維系客戶關系的小禮品、香煙、偶爾的茶水點心開銷,零零總總加起來,這個月在深圳市場的“隱形投入”絕對超過了一萬。
而公司對于市場開拓費用的報銷,是有嚴格上限的,尤其是這種難以取得合規票據的“交際費”和“推廣費”。他這個級別,一個月也就3萬額度頂天了。酒店差旅(主要是林薇在深圳的住宿)可以單獨報銷,不算在這里面。這么一算,38萬的業績,公司能報銷的3萬額度,只能覆蓋部分成本和返現的零頭。他自己實際要貼進去一萬多。
“就當是投資了。”江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湯,心里平靜地劃過這個念頭。這一萬多,買的是華強北那幾十家、上百家商戶對“江濤”和“林薇”這個名字的認知、好感、乃至初步的信任。這些無形的客戶資源,才是他未來可能單飛時最寶貴的啟動資本。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自嘲地牽了牽嘴角。工作一年多,坐上副總監的位置,看似風光。可細算下來,除了這個虛名,他實際落到口袋里的錢,扣除掉這些“投資”,幾乎是寥寥無幾,甚至可以說是“零收益”。要不是他賬戶里靜靜躺著的那近兩千萬流動資金,以及穩定收租的房產在背后撐著,這看似體面、實則性價比極低的工作,他一天也干不下去。這份工作對他唯一的吸引力,就是提供了一個合法且能接觸到核心供應鏈和客戶資源的平臺,為他未來單干提供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