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被譽為東方明珠的鋼鐵森林,即便是白晝,也被無數霓虹與巨大的電子屏染上了一層迷幻的色彩。車流如織,匯成奔騰不息的鐵色江河;人潮洶涌,每個人都帶著行色匆匆的面具,奔赴著各自的戰場與歸宿。空氣中混雜著小籠包的香甜、咖啡的醇苦、汽車尾氣的辛辣以及無數陌生人擦肩而過時留下的、轉瞬即逝的氣息。
這是一個活著的、躁動不安的巨大生命體。
洛星辰就站在這片繁華的中心,人民廣場的邊緣。他穿著一身再普通不過的休閑裝,白T恤,牛仔褲,干凈得像是剛從商店里走出來,卻又與周圍的環境完美地融為一體。他沒有動用任何一絲靈力,甚至將圣人那足以讓星河戰栗的氣息收斂到了極致,化作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車輛從他身邊呼嘯而過,行人與他擦肩而行,卻沒有一個人真正“看到”他。人們的目光會下意識地從他身上滑開,就像看到一棵樹,一根路燈,一個尋常到無需在腦海里留下任何印記的背景。他就像一滴水,悄無聲息地匯入了名為“人間”的大海。
“宿主,您已經在這里站了三個小時了。”腦海中,系統的聲音準時響起,帶著一絲無法理解的困惑,“以您如今的圣人之境,一念可觀三千世界,一指可衍日月星辰。這個世界的法則對您而言,已經脆弱得如同薄紙。您的道,您的存在,已經與這顆星球格格不入。為何還不離開?”
洛星辰的目光平靜地掃過一張張鮮活或疲憊的面孔,看著街角孩童因一個冰淇淋而綻放的笑臉,看著電話亭里中年男人壓抑著聲音的爭吵,看著不遠處大廈上滾動播放的、關于未來科技的廣告。
“還不到時候。”他的聲音在意識中響起,平淡如水。
“此界靈氣已經復蘇,如同沉睡的火山,無人知曉它下一次噴發會帶來什么。”他緩緩邁開腳步,匯入人流,向著一條不知名的小巷走去,“是帶來一個輝煌的超凡時代,還是引來更高維度的覬覦,最終將這顆脆弱的星球連同其上所有生靈一同推向毀滅的深淵,都無法推演。”
洛星辰的腳步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踏在堅實的地面上,感受著凡俗的脈動。
“推演始終是猜測,命運的長河有億萬條支流,每一個微小生靈的抉擇,都可能讓河流改道。今天看到的結果,與明天可能發生的真實,永遠隔著一層名為‘變數’的迷霧。我想親眼看看,這迷霧之下,究竟會開出什么樣的花。”
“好的,宿主。”系統沉默了片刻,最終化作一聲簡單的回應,便不再言語。它逐漸理解,這位宿主所追求的,早已不是單純的力量與境界,而是一種更為本源的“道”。他的道,就在這紅塵煙火里。
不知不覺間,洛星辰走到了一家大型綜合醫院的門口。
這里是人間悲歡離合最集中的舞臺。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那獨特而刺鼻的味道,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病氣與絕望。走廊里,有新生兒父母的喜悅笑聲,有重癥室外家屬壓抑的哭泣,有醫生護士匆忙而堅定的腳步聲,也有病人茫然空洞的眼神。
生與死,希望與絕望,在這里激烈地碰撞、交織。
洛星辰的目光,被醫院大門花壇邊坐著的一個女孩吸引了。
她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本該是如夏花般絢爛的時光,但她的臉上卻看不到一絲血色。那是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仿佛皮膚下流淌的不是滾燙的血液,而是冰冷的月光。她的嘴唇干裂,眼窩深陷,一頭原本應該烏黑亮麗的長發也顯得有些枯黃。她穿著一件簡單的舊外套,身體瘦削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她靜靜地坐在那里,手里攥著一張揉得皺巴巴的化驗單,眼神空洞地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道,仿佛靈魂已經抽離了這具油盡燈枯的軀殼。
洛星辰在她身上,看到了生命之火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熄滅。那不是普通的病,而是生命本源的崩壞。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了她許久,沒有悲憫,沒有同情,只是純粹地“看”。在他的圣人眼中,這個女孩的生命線已經黯淡到了極點,如同一截即將燃盡的燭火,隨時都會在下一秒熄滅。
或許是他的注視太過專注,女孩終于從自己的世界里抽離出來。她緩緩轉過頭,那雙黯淡的、幾乎沒有任何光彩的眸子,對上了洛星辰深邃如宇宙的眼睛。
四目相對的瞬間,女孩微微一怔。
眼前這個男人,明明長相俊美得不像凡人,氣質卻又普通得像是鄰家的大哥哥。最奇特的是他的眼神,那里面沒有好奇,沒有憐憫,更沒有世俗的欲望,只是一片純粹的平靜,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倒映著天空,也倒映著她狼狽不堪的模樣。
不知為何,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著,她心中那翻江倒海的痛苦與絕望,竟奇跡般地平復了一絲。
她扶著花壇,用盡全身的力氣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緩慢地朝洛星辰走去。她的腳步虛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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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她走到洛星辰面前,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帶著一絲病態的沙啞,“我們……認識嗎?”
洛星辰一眼就洞穿了她的內心。那里面有對死亡的恐懼,對家人的愧疚,對未來的不甘,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變的、對“生”的渴望。
“不認識。”洛星辰的回答簡單而直接,“只是路過。”
女孩“哦”了一聲,臉上劃過一抹迷茫,隨即又自嘲地笑了笑。自己這是怎么了,大概是病糊涂了,怎么會覺得一個陌生人會認識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