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銅釘重新塞回枕下,翻身側臥,面朝墻壁。身體不動,腦子卻清醒得很。她在想明天怎么觀察貴族用餐的順序,怎么留意他們談話時的眼神,怎么記住那些她聽不懂的詞。
她不能再只是個端碗的人。
她得聽,得記,得懂。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月光偏移了一寸,照到了床頭那半塊干餅——是老幫工昨日悄悄塞給她的。她沒吃,留著,準備明早掰碎了撒進粥里充饑。
她盯著那塊餅,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已經很久沒有夢到父母送別那天的雪了。
以前每晚閉眼,都是白茫茫的大雪,母親抱著她哭,父親低著頭不說話。可最近幾次入睡,夢里卻是書頁上的符號,是廚房的火光,是糧倉的麻袋捆法,是老仆走路時的腳步節奏。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更精彩!她變了。
不是被迫適應,是主動長出了新的筋骨。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在冷空氣中凝成一小團白霧,轉瞬消散。
這時,屋外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門外片刻,又慢慢走開。她沒起身查看,也沒出聲。她知道是誰——或許是巡夜的仆役,或許是某個晚歸的幫工。她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自己有沒有記住今天發生的一切。
她伸手再次摸向胸口,確認銅扣還在。然后她閉上眼,不是為了睡,是為了在黑暗中更清楚地看見自己的路。
這條路沒有燈,但她已經點燃了心火。
她睜開眼,坐了起來。
月光正好照在床沿,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短短一截,貼在地上,像一把插進泥土的刀。
她伸手抓起外衣,披上,沒系帶子。然后她下床,赤腳踩在冰冷的地上,走到門邊,拉開一條縫。
風灌進來,帶著夜露的濕氣。
她望著外面漆黑的回廊,沒有動。
遠處鐘樓傳來三更的悶響,三下,沉沉地敲進胸膛。
她退回屋內,關門,插上門栓。
轉身時,袖口蹭到了桌角,一塊布片從夾層滑落。她彎腰撿起,是之前臨摹符號用的,背面還寫著幾個歪斜的字:“北谷舊田,鐵脈,歸屬變更”。
她盯著那行字,許久。
然后她將布片折好,塞進枕頭底下,壓在銅釘上面。
她重新躺下,雙手交疊放在腹部,眼睛望著屋頂那道裂縫。
星子依舊不見。
但她知道,天總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