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骨死寂軀殼猛顫,發出不似人聲的凄厲長嚎。此嚎非關肉體痛楚,而是靈魂被強行拖入遺忘篡改真相時的極致沖擊。
白焰之中,幕幕畫面、段段塵封記憶,如潮水涌入玄骨意識,亦經荊青冥魂力共鳴,模糊投射四周空間,令所有在場者皆“感受”那跨越萬古的悲愴與背叛——
畫面一:繁花祖地。非想象中圣潔無暇,而是生機磅礴略帶混沌的沃土。花仙一族與奇異生靈共處,非排斥“異質”,善引導轉化,包括所謂“初源之穢”,用以滋養萬物。一位面容慈祥、氣息與荊青冥隱約相似的老者(初代護花人),正教導族人平衡生機與寂滅。
畫面二:背叛之夜。“初代凈化之主”非光明偉岸,攜貪婪恐懼,聯外族突襲無備花仙祖地。懼其掌控不可解之力,實為奪祖地核心“生機源核”,鑄“凈世大陣”立絕對權威。
畫面三:抽干生機。慘烈戰斗,祖地陷。凈化之主及其黨羽(玄骨祖師赫然在列)動禁忌陣,強抽花仙磅礴生機,萬仙哀嚎化枯骨,沃土瞬成死寂荒漠。那“凈世大陣”之基,竟是筑于花仙尸山血海!
畫面四:污染反噬。被強行剝離平衡的“初源之穢”失控,反蝕掠奪者身,擴散為后世色變的“邪魔污染”。為掩真相,凈化一派篡史,自詡正義先鋒,污花仙為污染源、必除異端。
畫面五:代代謊言。玄骨幼入凈化派,所受即此精心修飾的“歷史”。目睹污染慘狀,深惡“污穢”,將此仇恨恐懼與對祖師“偉業”崇拜捆綁。一生所持“正道”,所屠“污染者”,其根,竟乃效忠祖師一手釀成的悲劇!畢生信念,雙手血腥,筑于荒謬殘忍的謊言之上。
“不……不可能……非真!祖師……為蒼生……”玄骨殘魂在白焰中劇掙,發絕望辯駁,然涌入靈魂深處的記憶碎片,其真其力,遠非任何經卷可及。
荊青冥聲似亙古寒冰,敲打其最后心防:“你所見扭曲生靈之苦,幾分源自你口中‘正道’祖師當年種下的惡因?你所謂‘純凈’,不過是掠奪背叛之上的虛偽秩序。你與你的凈化派,才是這萬界傷口最初撕裂者的后裔與幫兇。”
白焰持續燃燒,非為焚毀,如精準手術刀,剝離玄骨魂中被謊言包裹的層層硬殼,將血淋真相曝于其前。
終于,玄骨掙扎漸弱。嘶啞辯駁成嗚咽,終化漫長、空洞、浸滿無盡悔恨悲涼的嘆息。眼中偏執光徹底熄滅,換作洞悉真相后,萬念俱灰的絕望與……解脫。
“原來……如此……我這一生……竟是……笑話……”他渙散目光望荊青冥,無恨,唯深愧與哀求,“殺……了我……結束……這荒謬……”
荊青冥冷視:“你的罪,非一死可抵。”
但其指尖白焰,此刻變。那暖光更凝,似蘊某種洗滌凈化的終極奧義。不再僅揭示真相,而是開始凈化玄骨魂中因偏執謊言而生的扭曲痛苦,留其作為修行者最本源的一點靈明。
是“赦免”,非“救贖”。荊青冥未恕其罪,而是以絕對力,赦其魂所承、源自歷史背叛的虛假罪責,令其以最清醒態,面對己身真正的罪與終。
在白焰凈化下,玄骨臉上極致痛苦扭曲漸平,變異常安寧。他最后看一眼這被其傷害、更顯殘破的花境,看一眼那些曾視作“污穢”必除的生靈,唇微動,似欲言,終化幾不可聞的:
“錯了……都錯了……”
聲落,頭歪,最后生機絕。那具飽經滄桑背叛的軀殼,于白焰余暉中,竟如凈化琉璃,呈詭異純凈感,隨后緩緩消散,化精純靈氣,歸花境大地。未留殘魂怨念,仿佛此人與其承載的沉重真相罪孽,皆被白焰徹底洗滌,歸于虛無。
四周死寂。
眾人被所見所聞深深震撼。凈化派光輝偉岸形象崩塌,換作充滿血腥背叛謊言的黑暗歷史。而荊青冥,這掌控污染、行于黑暗邊緣的“修羅”,竟掌如此純凈、越傳統凈化之力的白焰,以此方式,令頑固仇敵于真相中懺悔而終。
此手段,比形神俱滅,更具沖擊力,更顯其深不可測。
遺塵谷主長嘆,朝玄骨消散處微躬,不知是哀是意。他看荊青冥背影,敬畏更深。“城主……這……”
荊青冥收手,指尖白焰隱。轉身,目光掃過每一幸存者,可控污染者們觸其目,皆不由低頭微顫。
“歷史由勝者書寫,但真相永不磨滅。”荊青冥聲蕩花境上空,清晰冰冷,“從今日起,無間花庭所行之道,非凈非穢,乃是基于真相之上的生存與掌控。”
“過往罪孽,已隨玄骨消散。未來秩序,將由爾等自行抉擇。”
言罷,未再多語,身影一閃,現于萎靡“新生種子”旁,伸指輕點,一縷精純生機混淡黑蓮氣息渡去,穩花境核心。
陽光穿未平息的能量塵,照其身,于沾染無數戰痕的衣袍投斑駁光影。他依舊是那踏魔骸登頂的花間修羅,但指尖曾綻的白焰,卻在那極致黑暗形象中,投下一抹令人深思的復雜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