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一角,一位身著灰色長袍、氣質陰郁但眼神銳利的中年男子靜靜站立,正是前來投靠、與荊青冥共研轉化之道的遺塵谷主。他全程目睹了荊青冥處置蘇家的過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深的忌憚與…狂熱。
“谷主覺得,本座處置得如何?”荊青冥閉著眼,淡淡開口,聲音平靜無波。
遺塵谷主微微躬身,聲音沙啞而恭敬:“雷霆手段,方顯修羅本色。優柔寡斷,只會引來更多不自量力的覬覬覦覦與試探。蘇家…不過是舊秩序崩塌前,微不足道的塵埃。”他頓了頓,補充道,“只是…那蘇清漪體內殘存的污染頗為特異,似乎與尋常邪魔侵蝕有所不同,竟能在大人您規則之音下殘存反撲…谷中典籍或有零星記載,待屬下回去詳查。”
荊青冥沒有回應,仿佛對此毫不在意。過了片刻,他才再次開口,語氣依舊淡漠:“派個人,去‘清理’一下門外。另外,將蘇家領地方位,標注給‘拜魔教’那邊。”
遺塵谷主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縮,瞬間明白了荊青冥的意思——蘇家領地已被仙宗放棄,又被污染侵蝕,本就是一塊無主死地。荊青冥“清理”的指令,是要將蘇家門前這片血腥戰場打掃干凈,抹去一切痕跡,恢復花境門前的森嚴。而將蘇家方位透露給拜魔教…這是要將蘇家殘存之人最后的生路徹底斷絕!拜魔教那些瘋子,對任何被污染侵蝕的人和地方都充滿病態的“興趣”!
“遵命。”遺塵谷主深深低下頭,掩去眼中的復雜,毫不猶豫地應下。他心中對這位年輕的“修羅”之冷酷與算計,有了更深的認識。投靠此人,是巨大的機遇,更是行走于萬丈深淵之畔。
很快,花境巨大的枯木門扉再次悄然打開一道縫隙。幾個全身籠罩在灰黑色斗篷中、氣息陰冷、動作迅捷如鬼魅的身影無聲閃出。他們是遺塵谷主帶來的、半污染狀態下依舊保持神智的精英。他們沉默地開始清理門前的戰場,動作熟練而高效,將殘骸拖走,以特制的粉末中和毒瘴,沖刷血跡。整個過程迅捷無聲,如同在清理垃圾。
其中一人經過躺在泥濘中、氣息奄奄的蘇清漪時,腳步微微一頓。斗篷下陰冷的目光掃過她身上那異于尋常、仍在蠕動的魔紋,以及她空洞死寂卻又深處燃燒著扭曲恨意的眼睛。那人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遵從命令,沒有對蘇清漪動手,只是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灰色藥瓶,拔開塞子,將里面幾滴散發著微苦氣息的藥液精準地彈射到蘇清漪額頭的傷口附近。
藥液接觸皮膚的瞬間,帶來一陣清涼,似乎有微弱的穩定污染、吊住性命的效果。做完這一切,那人便如同影子般融入清理的隊伍,不再看她一眼。
冰冷的雨水繼續沖刷著蘇清漪的身體,也沖刷著那些被迅速清理掉的蘇家殘骸最后存在的痕跡。那幾滴藥液帶來的短暫清涼很快被刺骨的冰冷和魔紋侵蝕的劇痛所取代。
蘇清漪的手指,在冰冷的泥水中,極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她聽到了那些清理者模糊的、刻意壓低的話語片段:
“…清理干凈…主上的命令…”
“…方位…拜魔教…會感興趣…”
“…這女人…谷主說…可惜了…”
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針,狠狠扎進她千瘡百孔的心神。荊青冥…他不僅要碾碎她的尊嚴,屠戮她的族人,還要將她和她殘存的族人,當作誘餌,丟給拜魔教那些比邪魔更可怕的瘋子!
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恨意,混合著魔紋深處涌出的、更加陰毒污穢的力量,如同毒藤般瘋狂纏繞上她的心臟,勒緊!窒息般的痛苦中,一種從未有過的、毀滅一切的瘋狂念頭,在她死寂的心湖深處,悄然滋生、蔓延。
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只沾滿泥濘和血污的手,顫抖著、極其緩慢地抬起,伸入旁邊冰冷的泥水中,摸索著。指尖,觸碰到了一小片濕漉漉、沾滿泥污的布帛碎片——那是被荊青冥碾入泥土、又被雨水沖刷出來的一點冰蠶絲錦的殘骸,來自那份沾血的退婚書。
她死死地,死死地攥住了那片碎布。
冰冷的雨水順著她蒼白的手腕流下,沖刷著那猙獰蠕動的魔紋,卻無法沖刷掉她眼中那比無間花境更加深沉的黑暗。
花境森嚴的大門,在清理者完成任務后再次緊閉,徹底隔絕了內外。
雨越下越大。
污濁的泥地里,只剩下一個如同破敗人偶般的身影,在冰冷的雨水中,一動不動。
唯有那只緊攥著退婚書碎片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被污染和絕望澆灌出的瘋狂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