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縫外,荊青冥看著那雙在陰影中劇烈變幻、最終被無邊恐懼和深重悔恨占據的眸子,嘴角緩緩勾起。
那是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冰冷、嘲諷,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殘酷。
“呵…”
一聲輕得幾乎聽不見的嗤笑,如同冰珠滾落玉盤,在這死寂中清晰無比地鉆進蘇清漪的耳朵。
她的身體猛地一顫,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中。巨大的羞辱感和被看穿的恐慌瞬間壓倒了悔恨,讓她的臉頰如同火燒。
荊青冥終于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蘇清漪耳邊。那語調,不再是過去的溫和,也不是憤怒的嘶吼,而是一種冰冷的、帶著某種居高臨下審視意味的平靜。他微微側頭,目光掃過巖縫旁一株從石縫中頑強探出、卻因剛才大戰波及而枝葉焦黑、沾滿污穢的不知名小花。
“原來躲在暗處,”他的聲音沒有起伏,每一個字卻都像冰錐刺向蘇清漪,“是為了看這出戲?”
他頓了頓,目光從那朵殘破的小花上移開,重新落回巖縫深處,那雙因極度羞憤而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上。
“蘇師姐。”他用了一個既熟悉又無比諷刺的稱呼,語氣中卻沒有任何舊情,“不必害怕。”
他緩緩抬起那只沾滿污血的手。蘇清漪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幾乎以為他要動手。
然而,荊青冥的手只是伸向了旁邊那株焦黑的小花。指尖縈繞著一絲極其微弱、卻精純無比的枯榮之力(生機掠奪后殘余的一絲轉化過的生命能量),輕輕拂過那焦黑的葉片。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那原本奄奄一息、枝葉焦黑的小花,在枯榮之力拂過的瞬間,焦黑的痕跡如同被清水洗去,迅速褪去!枯黃的莖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挺立起來,變得飽滿翠綠!焦黑的葉片邊緣迅速舒展、新生,重新煥發出生機!更令人驚異的是,那幾片沾滿的污穢粘液,竟在生機勃發的同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排斥、滑落,花瓣變得光潔如新!
僅僅一個呼吸間,一株被污穢和戰火摧殘得近乎枯萎的野花,在荊青冥的指尖下,竟奇跡般地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嬌艷!那小小的、不知名的紫色花朵,在幽暗的沼澤石縫旁,散發著微弱卻純凈的光暈,與周圍的死亡和污穢形成了極其刺眼的對比。
荊青冥收回手,指尖還殘留著一絲純凈的綠意。他看著那株重獲新生的野花,眼神依舊淡漠,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后,他再次看向巖縫深處,那雙因為眼前這違背常理的“枯木逢春”景象而陷入更深刻震撼和茫然的眸子。
“你看,”荊青冥的聲音平靜無波,甚至帶上了一絲奇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我依舊是那個花匠。”
他的目光,終于穿透了陰影,如同冰冷的探針,直刺蘇清漪的靈魂深處。那里面沒有怒火,沒有怨恨,只有一種將萬物視作草木、可隨意枯榮的絕對漠然。
“只不過,”他嘴角那絲冰冷的弧度加深,聲音驟然轉寒,如同淬了劇毒的冰刃,每一個字都帶著徹骨的譏諷和宣判,“現在,我只種……‘毒花’。”
“砰!”
蘇清漪緊繃到極致的精神,在這句直刺靈魂的冰冷話語下,如同被巨錘擊中,徹底崩潰!她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猛地一軟,眼前一黑,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徹底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在失去意識的最后一瞬,那朵在污穢中妖異綻放的紫色小花,和荊青冥那雙冰冷刺骨的眼眸,成了她意識中最后的、永恒的烙印。
荊青冥看著巖縫里那個軟倒昏迷的身影,臉上最后一絲虛假的波動也消失殆盡,只剩下純粹的冰冷。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那朵重生的野花,仿佛那只是隨手拂去的一片塵埃。
他轉過身,沒有絲毫停留。
“走。”
冰冷的指令下達。那支沉默的枯骨軍陣,如同最忠誠的影子,無聲地調整方向,隨著他的腳步,重新匯成一股死亡的洪流,碾過滿地的狼藉,朝著枯萎秘境更深處的未知黑暗,沉默而堅定地涌去。
骨骼摩擦的嘎吱聲再次成為這片死寂沼澤的主旋律,淹沒了巖縫里昏迷者那微不可聞的呼吸。
萬枯開道,血染歸途。修羅的背影,在濃霧與污穢中,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