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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硬幣落入錢箱的聲音,在此刻聽來格外驚心動魄。他按照紙條上的格式,手指帶著輕微的顫抖,一個鍵一個鍵地按下了那串神圣的號碼:#。
聽筒里傳來一串長長的、單調的“嘟…嘟…”撥號音。每一聲“嘟”都像是在敲打他的神經。等待接通傳呼臺的這幾秒,漫長得如同幾個世紀。他甚至能清晰聽到自己血液沖刷耳膜的聲音。
“您好,這里是126傳呼臺,請留言。”一個機械化、毫無感情色彩的女聲從聽筒里傳來。
來了!
江濤握著聽筒的手心全是汗,他用力清了清嗓子,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請…請呼。”他報出完整的號碼,然后停頓了一下,大腦瞬間一片空白。說什么?說什么才不顯得突兀?才不會被馬上忽略掉?
“留言是…”傳呼臺小姐職業化地提示著。
江濤的呼吸變得急促,他幾乎是擠著嗓子眼,飛快地、清晰地吐出了一句話,語速快到像是怕自己會后悔:
“中山大學,江濤。今天濱江路,撿文件。請問你還好嗎?”
說完最后一個字,他像是耗盡了全身力氣,心臟狂跳不止。太傻了!太直接了!人家憑什么回你?他仿佛已經看到傳呼臺小姐臉上可能露出的不耐表情。
“留言已記錄。還有其它需要嗎?”傳呼臺小姐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
“沒…沒有了。謝謝。”江濤幾乎是搶著說完,啪地一聲掛上了電話。冰冷的聽筒在他手里似乎還殘留著熱度。
他靠在電話亭冰涼的金屬壁上,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額頭和后背全是冷汗。剛才那短短幾十秒的“呼叫”過程,比他參加高考時還要緊張百倍。
她…會收到嗎?
即使收到了,那臺小小的、屏幕只會顯示冰冷數字和簡短漢顯的BP機上,她能看到“中山大學,江濤”這幾個字嗎?
她會不會覺得莫名其妙,甚至厭煩?
“請問你還好嗎?”——這個留言是不是顯得特別愚蠢和多余?
無數個疑問和懊悔瞬間涌上心頭。他握緊了口袋里那張已經被他攥得更加皺巴巴的紙條,失魂落魄地走出電話亭。夜風帶著涼意吹來,卻吹不散他臉上滾燙的溫度和心里的七上八下。
回到宿舍,兄弟們還在各自忙碌。他默不作聲地爬回上鋪,把那個陪伴了他整個高中、此刻正靜靜躺在他枕頭旁邊的老舊摩托羅拉BP機(數字漢顯的“大磚頭”),小心翼翼地拿過來,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他側躺著,身體蜷縮起來,像一個守著稀世珍寶的守財奴。耳朵豎得尖尖的,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那部冰冷的機器上。宿舍里任何一點輕微的、類似震動或蜂鳴的聲響,都會讓他瞬間繃緊神經,心跳漏跳一拍。
黑暗中,他緊緊攥著那個BP機,拇指一遍遍摩挲著冰冷的塑料外殼,仿佛這樣就能加快那期盼中的回應。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小心翼翼的期待和難以言喻的焦灼。他像等待宣判的囚徒,將所有的希望和初開的情竇,都寄托在了這臺小小的機器里,等待它在某個未知的時刻,為他帶來足以點亮整個世界的震動。
羊城的初秋夜晚,一個少年關于心跳的第一次主動出擊,就這樣在公用電話的忙音和老舊BP機的沉默等待中,悄然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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