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火塘的余燼不再冒煙。艾琳把背包背上肩,布帶勒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她站在屋檐下聽了一瞬,遠處守夜人報時的銅鈴響了兩聲,風從西邊來,帶著干草和泥土的味道。
她貼著墻根走,繞過糧倉后側的小路,腳踩在碎石上也盡量放輕。村西暗哨點有一塊塌了半邊的石頭堆,彼得就蹲在后面。他抬頭看見艾琳,沒說話,只抬手做了個握拳貼胸的動作。艾琳回了同樣的手勢,兩人并肩伏低身子,開始往林緣西側移動。
地面坡度緩,長滿低矮灌木。他們彎腰前行,每走二十步就停下聽動靜。月亮被云遮住,視野模糊,但足夠看清前方是否有障礙。艾琳走在前,左手按在腰間短刀上,右手劃開擋路的枝條。彼得跟在右側三步遠的位置,隨時準備接應。
穿過第一片開闊地時,遠處傳來馬蹄聲。兩人立刻趴下,臉貼地面。聲音由遠及近,是兩匹馬慢跑經過主道。騎士穿著輕甲,說話聲斷斷續續飄過來:“……上面說最近有流民往山里跑。”“查仔細點,別讓漏網的進了林子。”
馬蹄聲過去很久,艾琳才抬手示意可以繼續。她沒起身,而是爬行一段,直到確認周圍無動靜才站起。彼得抹掉臉上沾的泥,低聲問:“他們也在找人?”艾琳點頭:“說明我們不是唯一想知道外面情況的。”
他們加快腳步,沿著干涸溝渠邊緣走。這條路線是白天畫好的,避開水源地和常有人走的小徑。溝底有碎骨和動物糞便,氣味難聞,但也意味著巡邏隊不會輕易下來查看。走了約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一道土坡,翻過去就是廢棄農場外圍。
艾琳停下,從背包里取出一塊黑布蒙在頭上,只露出眼睛。彼得也照做。他們手腳并用爬上土坡,在頂部趴下觀察。農場院子空著,木門歪斜掛在鉸鏈上,屋頂塌了一角。院子里有車輪壓過的痕跡,也有腳印,但看不出方向。
“有人來過。”彼得低聲道。
“不止一批。”艾琳補充。她盯著院子角落那堆柴草——正是集市上乞兒提到的西口柴堆舊址。現在那里散亂不堪,像是被人翻找過。
她滑下坡,貼著墻根繞到畜欄背面。彼得緊跟其后。倒塌的北墻根下有幾道刻痕,三道斜線并排,下方壓著半片銹鐵皮。艾琳從背包拿出自己的鐵皮,對上缺口,完全吻合。
“是變體標記。”她說,“有人按約定方式留了信。”
彼得蹲下看那刻痕:“我們回應嗎?”
艾琳搖頭:“我們不是來等回應的。要是敵人知道這個記號,故意留下假線索,我們一動就會暴露。”
她伸手把鐵皮拿起來,翻看背面。沒有字跡,但邊緣有刮擦痕跡,像是用鈍器反復磨過。她又看向刻痕旁邊的地面,發現一小塊泥土顏色比周圍深,像是被踩實過的新土。
她用手指輕輕撥開表層,下面埋著一顆黑色石子。她捏起石子,放在掌心看了片刻。
“這不是終點。”她說,“是路標。”
彼得皺眉:“你要追下去?”
“必須追。”艾琳把石子收進衣袋,“他們留下這個,就是讓人看懂后繼續走。如果我們停在這里,等于放棄所有機會。”
她站起身,看向東南方向。那里林子更密,幾乎沒有小路通向深處。她從背包抽出炭筆,在墻上刻痕旁邊加了一個小箭頭,指向東南,然后用碎木蓋住痕跡。
“不留記號。”她說,“萬一有人跟蹤我們,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們去了哪。”
兩人繞過院子,避開中央空地,從東側斷墻翻出。林區入口處有倒下的樹干攔著,像是自然坍塌,但艾琳注意到樹干底部有斧痕。她伸手摸了摸斷口,木質還新鮮,不超過三天。
“有人清理過路。”她說。
彼得點頭:“說明這條路最近有人走。”
他們進入樹林。樹枝交錯,遮住天空,光線更暗。艾琳放慢腳步,每一步都先試探地面是否松軟。走了約百步,她突然停下。
前方地面上有東西。
是一串腳印,兩個并排,間距不大,步伐穩定。腳印很新,泥土還沒干透。她蹲下細看,鞋底紋路清晰,是粗麻底靴,不是村民常用的樣式。
“不是我們的人。”彼得說。
“也不是貴族士兵。”艾琳指著腳印邊緣的磨損,“這是長期走路的人,走得急,但控制節奏。”
她順著腳印方向看去,前方有一棵倒下的老樹,樹干斷裂處橫在一條隱秘小徑上。小徑幾乎被落葉覆蓋,若不注意根本看不出。
“他們不想讓人發現這條路。”艾琳說,“但我們已經發現了。”
她起身,走向那棵倒樹。剛邁出兩步,彼得伸手拉住她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