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火把的光不再晃動。艾琳的手還搭在刀柄上,目光掃過圍墻沿線的巡邏點。新的夜巡隊已經出發,火把一盞接一盞亮起,沿著圍欄緩緩移動。她站在村口石階上,聽著腳步聲漸遠,正準備轉身回屋整理昨夜巡查記錄。
林道盡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身影從樹影間沖出,肩上的獵物還在滴血,臉上全是汗和塵土。是老趙,村里最老的獵戶之一,常年走北嶺野徑,熟悉山路。他跑到石階前,喘得說不出話,只能抬手指著身后。
艾琳沒動,只問:“出什么事了?”
老趙彎下腰,手撐膝蓋,斷斷續續說:“我在北嶺……碰上逃難的商隊……他們說……王國東境、南郡、河谷三地都亂了!農奴燒稅倉,殺了收稅官,連伯爵的城堡都被圍了!”
周圍幾個早起劈柴的村民停下動作,抬頭看向這邊。
有人小聲問:“那……咱們這邊的貴族還會來嗎?”
艾琳沒回答。她盯著老趙的臉,又問一遍:“你親眼看見?還是聽來的?”
“我沒見,但商隊的人說得出細節。”老趙喘勻了些,“南郡那邊,稅吏半夜被吊在糧倉門口,尸體掛了三天沒人敢摘。他們是從河谷繞山逃過來的,馬累死了兩匹,人也快撐不住。”
艾琳沉默了幾秒。她想起這幾天敵營安靜得反常,聯軍撤退整齊,不像潰敗,倒像是被迫撤離。現在消息來了,方向也對得上。
她抬手示意老趙去藥草房處理腳傷,并讓旁邊一個年輕村民去通知守望角登記此事,但不準外傳。
老趙走后,她站在原地沒動。陽光慢慢爬上圍墻,照在新泥補過的墻縫上。她看著那一道道濕痕,腦子里開始算。
如果消息是真的,貴族自顧不暇,邊境巡防撤了,那聯軍不會再輕易組織大規模進攻。山村的壓力會減輕。耕地可以往外擴,陷阱能修得更深,甚至可以試著聯系其他村子。
但她不能確定。
萬一這是假消息呢?誰放出來的?聯軍?還是某個想引他們松懈的勢力?要是她下令解除戒備,結果敵人突然殺回來,村子扛不住第二波。
她緩步往曬谷場走去。路上幾個孩子正在搬木柴,看到她立刻站直了些。一個女人抱著陶罐走過,低聲跟旁邊人說:“聽說外面亂了?”那人點頭,兩人加快腳步走開。
她走到曬谷場邊緣停下。這里曾是戰時指揮點,現在鋪滿了晾曬的豆子和干草。幾個老人坐在角落修補漁網,年輕人在檢查弓弦。一切看似如常,但她能感覺到氣氛變了。
有人臉上帶笑,有人眼神發飄。希望來了,但也帶來了松動。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空氣里有泥土味、柴煙味,還有淡淡的血腥氣——昨夜抓的那個可疑男人還沒審完。
她在心里推演。
如果東境真亂了,貴族調兵回防,短期內不會有人顧得上這個偏僻山村。這是機會。可亂局能持續多久?半年?三個月?一個月?一旦平定,報復會更狠。
而且,民變本身就不穩定。農民沒武器,沒訓練,打下一座城也守不住。很可能很快就被鎮壓。到時候,勝利的一方騰出手,第一個要清理的就是像他們這樣“不服管”的村子。
她睜開眼,目光沉下來。
機會是有的,但必須穩。不能因為外面一聲響,就以為天塌了敵人跑了。也不能因為怕風險,錯過唯一能喘息的時間。
她想起昨夜在石階上刻下的字:“靜中有動,方為真守。”
現在,外局已動。守的方式,也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