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熄滅后,洞內陷入短暫昏暗,只有石縫間滲水滴落的聲音清晰可聞。艾琳沒有立刻點燃新的火把,而是站在原地,目光鎖定李三根的臉。那人捧著水囊的手微微發抖,喉結滾動了幾下,眼神卻在火光徹底消失的瞬間,閃過一絲極快的松動——不是恐懼,是試探。
她抬手示意阿壯取來備用火把,劃燃火絨重新點亮。火焰躍起時,她已走近石桌,指尖輕敲桌面邊緣三下,回應自洞內深處傳來:兩長一短,依舊安全。
“脫掉外衣。”她對李三根說。
男人一怔:“什么?”
“我說,脫掉。”她的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像釘進地面,“從里到外,一件不留。”
阿壯上前一步,矛柄抵住對方肩胛骨。李三根咬了咬牙,慢慢解開破布衫,露出滿背鞭痕。那些傷疤確實陳舊,皮肉翻卷處結痂未全,可艾琳注意到,他脫衣時左臂微顫,動作刻意放緩,像是在表演疼痛。
阿壯搜身時,在其貼身內衣夾層中摸出兩把短匕。刀身薄而窄,刃口泛青,柄尾刻有細密紋路——一道斜劃線橫過圓點,正是小貴族私兵才有的標記。彼得見狀怒喝:“果然是探子!還帶兇器,當場砍了!”
艾琳伸手攔住。她接過其中一把匕首,拇指沿刀脊滑過,觸到底部一處細微磨損。這種傷痕只會在反復插回特制皮套時形成,絕非農夫能有的習慣。
“你女兒叫招娣?”她問。
李三根點頭,聲音發緊:“三天內……他們要點火……”
“那你該知道她怕什么。”
“怕黑,怕老鼠,夜里總要抱著舊布娃娃才肯睡。”
“布娃娃呢?”
“被她娘燒了……說是臟了不能再用。”
艾琳盯著他,忽然冷笑:“燒了?那你怎么不說,是你自己拿去換了一壺劣酒?就在上個月初七,鎮東酒館后巷,你醉倒在柴堆旁,懷里空蕩蕩的。”
李三根瞳孔驟縮。
她將匕首輕輕放回石桌,發出一聲脆響。“你們編得很好。脅迫、鞭打、親人受困……連細節都對得上。可你們忘了,真正的百姓不會記得‘點火’的具體天數,只會說‘快了’‘就要了’。而你,說得太準。”
彼得臉色變了:“你是說……他是故意來的?”
“不是來求生,”艾琳緩緩道,“是來送死的——只要我們殺他,就說我們濫殺無辜;若信他,他就把真實糧道記回去。不管怎么選,我們都輸了第一步。”
李三根低頭不語,嘴角卻微微抽動,像是壓抑笑意。
艾琳轉向彼得:“把他關在側洞,留個通風口,讓外面說話能傳進去。再找兩個女人,按我吩咐行事。”
半個時辰后,兩名村婦被帶到主洞。艾琳低聲交代幾句,兩人便走向靠近囚禁區的角落,假裝因分配任務爭執起來。
“北坡太遠!”一人壓低嗓音抱怨,“昨夜搬糧摔了一跤,到現在腿還在疼!黑麥全堆在斷崖下,就等風向變了往東嶺轉。”
另一人接話:“火油罐也藏那兒了,七袋整,誰敢動?艾琳說了,那邊不設明哨,就靠滾石和陷坑守著。”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穿透巖壁縫隙。說完便走開,仿佛真只是牢騷。
艾琳回到石桌前,用白堊在殘圖上北坡位置畫出三個虛圈,標注“黑麥”“火油”“備用箭矢”。她特意將地圖攤開放在光源最亮處,又讓阿壯把看守換班時間提前一個時辰。
入夜后,她下令撤走大部分守衛,僅留一名民兵坐在洞口木柵旁,頭一點一點打著盹。她自己則帶著彼得與兩名精銳,退至溶洞上方暗道平臺,俯視下方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