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坡哨崗的敲擊聲早已散盡,打谷場上的木屑還在風里打著旋。艾琳站在石臺前,手中那支剛削好的箭被她高高舉起,陽光穿過羽尾,在泥地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影子。
“照這個做。”她將箭插進空箭筒,聲音不高,卻壓下了所有雜音,“差一分,都不行。”
老匠人蹲在石臺邊,拿起一支村民剛做的箭,翻來覆去地看。羽片歪斜,綁線松垮,鏃角沒對齊。他搖搖頭,把箭放在一邊。
“不是不盡力,是沒規矩?!彼f。
艾琳點頭。“那就從規矩開始?!彼赶蚶辖橙?,“你帶一組人專管削桿,只準用直料,有節、有裂的剔出去。趙姓青年,你帶人繼續進后山,挑硬木枝條,截成三尺段,運到這兒。疤臉漢子,材料歸你統管,羽毛、筋繩、骨膠,分門別類,登記造冊?!?/p>
眾人應聲散開。斧頭砍進樹干的聲音很快響起,一捆捆木條被拖進打谷場,堆在空地上。婦女們抱著拆開的舊衣走來,麻線搓得粗細不均,但足夠結實。有人拿來死雞的翅羽,有人翻出祖傳的牛筋繩,連孩子也撿來野鳥掉落的羽毛,捧在手里跑過來。
石臺邊漸漸圍滿了人。有人削桿,有人綁羽,動作生澀,手指不聽使喚。一支箭做了半晌,羽片還是歪的。有人急了,用力過猛,骨刀一滑,劃破了虎口,血珠滲出來,滴在未完成的箭羽上。
“哎!”旁邊人驚叫,“血沾了箭,這箭還能用嗎?”
那人自己也慌了,縮回手,盯著那滴血發愣。周圍幾人停下活計,眼神不安地掃來掃去。
“誰說不能用?”艾琳一步上前,抓起傷者的手,拇指按住傷口根部止血。她從腰間小布袋里取出一點干燥苔蘚粉,撒上去,再用干凈麻布包緊。
“血不會讓箭失效?!彼曇舫练€,“懈怠才會。”
她當眾拆開一支剛做壞的箭,重新綁羽。三片羽等距排列,麻線繞七圈,骨膠涂得均勻。她把修好的箭遞回原主:“再做一遍。這次,慢一點?!?/p>
那人低頭接過,紅著臉重新坐下。
艾琳環視一圈?!敖袢彰咳送瓿墒Ш细窦?,記一工。超額者,明日多領半碗糧?!?/p>
話音落下,場上安靜了一瞬。隨即,削桿聲、搓線聲、磨鏃聲重新響起,節奏比先前緊湊。
太陽升到頭頂,熱氣蒸起木屑的塵味。艾琳的手掌已磨得發紅,指腹起了薄繭。她沒停,一支接一支地削,動作不變形。老匠人悄悄數了數,她半個時辰內削出五支箭桿,根根筆直,粗細一致。
“這女人……”他低聲對身旁人說,“真能熬?!?/p>
正午時分,木材供應斷了。后山運來的松木大多彎曲,帶節的占了大半,合格率不到三成。老匠人皺眉:“這樣下去,百支難成五十。”
艾琳放下骨刀,走到堆料處翻檢。她抽出一段枯枝,質地堅硬,無裂無節,是北坡常見的干枯橡木。
“趙姓青年。”她轉身喊,“帶兩個人,走獵戶小徑,去北坡找這種枯枝。只撿落地的,不準砍活樹?!?/p>
趙姓青年抹了把汗,點頭領命,帶人出發。
艾琳回到打谷場,將場地劃成三區:削桿區靠東,綁羽區居中,驗箭區設在石臺旁。每完成十支,必須送驗。她親自抽檢,不合格的當場拆解,材料歸還重用。
一名青年送來十支箭,自以為做得整齊。艾琳抽出一支,迎光一照,發現鏃角偏斜。她一聲不吭,拆開重綁,再遞回去:“差之毫厘,飛出去就是偏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