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縫隙里透出一點昏黃的光,艾琳站在地窖口,肩上的傷在冷風里抽了一下。她沒再看遠處忙碌的身影,彎腰鉆了進去。
地窖深處,油燈掛在墻釘上,火苗穩穩地燒著。老村長蹲在石臺邊,正用布擦拭一塊木板。那是一張粗麻布拼接的地圖,釘在木板上,邊緣已磨損發毛。艾琳走近,看見圖上不僅標著本村位置,還用炭筆圈出了周圍九個村落,每個點旁都寫著小字:“糧足”“有弓手”“曾遭劫”“三月前交人”。
她盯著地圖看了許久,喉頭動了動。
“你早就在想這事了?!彼f。
老村長沒抬頭,手指撫過其中一個標記:“去年冬天,北嶺村送來半袋凍米,說是謝我們收留逃來的老人。我問他們怎么活下來的,他說,靠的是半夜敲鐘,十戶聯防。”
艾琳伸手摸了摸地圖邊緣,指尖沾了點炭灰。
“一次打贏不算活下來,十次都贏才算站住了腳?!崩洗彘L終于抬頭,“可你要走這一步,就得想清楚——不是打退一撥人就行,是要讓所有村子,把命綁在一起?!?/p>
艾琳沒答話。她走到石臺另一側,從懷里取出那張從死馬皮袋中找到的路線圖,攤開壓在麻布地圖上。兩圖對照,灰鷹團的行軍路徑清晰可見:先取孤村,再壓弱村,最后圍強村。每條線都指向不同村落的交接地帶,像是故意切斷聯絡。
“他們不是亂打?!彼曇舻?,“是挑著打。哪個村孤立,就滅哪個?!?/p>
老村長點頭:“所以你打算做什么?挨家挨戶去說?等他們信你?”
“不?!卑粘槌鲅g短刀,刀尖蘸了點燈油,在十個村落之間畫了一道閉環線,“我要讓他們知道,以后不管哪一村出事,其他九村都得動。”
她收回刀,看著那圈黑線。
“這不是求援,是約定。誰不守約,下次敵人來了,也沒人救他?!?/p>
老村長瞇起眼,盯著那圈線看了很久。然后他慢慢起身,從墻角木箱里翻出一枚銅釘,釘在本村位置正中。釘頭刻著灰鷹標記,下面多了一道斜劃痕——那是昨夜從尸體上取下的戰利品。
“你不怕這計劃反而害了別人?”他問。
“怕。”艾琳直視他,“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八年前你們躲了,結果呢?人還是被抓走,房子還是被燒。現在我們打贏了一次,可只要他們覺得還能再來,就會一直來。”
她頓了頓,聲音沉下去:“我不是要拉別人送死。我是要讓所有人明白,只有連起來,才能活下去?!?/p>
老村長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下:“這想法……像你?!?/p>
艾琳沒笑。她轉身從外衣內袋掏出一張折好的紙,展開鋪平。那是她連夜整理的清單:各村已知兵力、武器存量、逃生路線、水源位置。有些是聽村民提過的,有些是從村志殘頁里拼出來的。
“第一站是南塢村?!彼f,“他們有五名弓手,去年沒被征稅,說明防御有效。如果能說服他們加入,就能打通西線通道?!?/p>
“然后呢?北嶺村呢?東坪呢?”
“一個一個來。”艾琳拿起炭筆,在南塢村名字上畫了個圈,“先立個樣子。讓他們看到,聯合不是空話,是有實利的?!?/p>
老村長盯著地圖,手指輕輕敲著木板邊緣。
“可你怎么讓人信你?你說你是為大伙好,可誰都知道,打仗最苦的是普通人。他們會問:憑什么聽你的?你又不是村長?!?/p>
艾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有繭,指節發紅,袖口撕了一道口子還沒補。她想起昨天那個發燒的孩子,想起補網婦人遞來的黑麥餅,想起持魚叉青年舉槍教她瞄準時的眼神。
“我不靠他們信我?!彼f,“我靠事實說話。我們打贏了。我們修好了房。我們收了他們的槍,沒收他們的糧。我們沒逃,也沒投降?!?/p>
她抬眼:“我要帶著這些證據去。帶著火油木鍬的設計圖,帶著陷阱布置法,帶著清點過的武器名單。告訴他們,這不是靠運氣贏的,是靠準備?!?/p>
老村長緩緩坐下,拿起銅釘在手里轉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