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踩進蘆葦叢深處,濕泥裹住靴底,每一步都像從地里拔根。她右手始終貼在布袋外,磨刀石的棱角硌著掌心,提醒她剛才那一擊并非幻覺。持魚叉青年背著補網(wǎng)婦人的女兒,腳步沉重,肩頭已被女孩滲出的血染暗了一片。
女孩昏睡著,嘴唇微顫,手腕內(nèi)側(cè)那道刻痕在晨光下泛著青灰。艾琳走近,用磨刀石割開自己衣擺的破布,輕輕纏上傷口。布料粗糙,但她動作極穩(wěn),一圈、兩圈,打結(jié)時指尖微微發(fā)緊——昨夜碼頭上的符號不是偶然,那是標(biāo)記,是登記,是某種秩序的開始。
“北倉……”她低聲問,“你還記得什么?鐵門之后呢?”
女孩睫毛輕抖,聲音細(xì)若游絲:“黑屋子……有人哭……燈沒滅。”
艾琳皺眉。這不是求救,也不是恐懼。像是一種確認(rèn)。
持魚叉青年喘著氣停下:“她撐不了多久。得回村。”
“走山脊。”青年說,“繞開主路,萬一他們追來——”
“來不及了。”艾琳打斷。她指向林邊那截半埋的錨鏈,“昨夜沒人動過它。可現(xiàn)在,末端有新刻痕。他們已經(jīng)知道我們?nèi)ミ^碼頭,甚至可能比我們更早離開。拖延只會讓村里人暴露。”
青年沉默片刻,點頭。他調(diào)整背上的女孩,轉(zhuǎn)身踏上林間小徑。樹根盤結(jié),枝葉低垂,兩人一前一后穿行其間,腳印很快被露水覆蓋。
途中,艾琳忽然停下。她從袖中取出那塊布條殘片,攤在掌心。斜十字穿過圓圈,末端微翹——和銅牌背面的一模一樣。但不同的是,這塊布的右下角多了一道短橫線,像是被人后來添上的。
“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它的?”她問青年。
“那天你進地窖。”青年目光未抬,“我在林子邊上看見補網(wǎng)婦人交給人東西。我沒看清臉,只撿到這布角。我不敢聲張,怕引火燒身。”
艾琳收起布條:“你現(xiàn)在不怕了?”
“怕。”青年苦笑,“但我更怕閉眼裝看不見。昨晚那頭目……他不是怕你,是怕這塊布。他連斧子都握不穩(wěn)。”
艾琳沒再說話。她想起火盆邊海盜們的騷動,想起他們低頭看自己衣領(lǐng)的動作。那不是對敵人的畏懼,而是對內(nèi)部清算的恐慌。
她們繼續(xù)前行。天光漸亮,霧已散盡,遠(yuǎn)處村落輪廓浮現(xiàn)。炊煙升起,幾縷筆直,如常。
艾琳抬手示意停下。她在老槐樹后蹲下,盯著村口小路。沒有腳印異常,沒有翻動的土堆,雞群在空地上啄食,一名老婦正提水澆菜。一切平靜。
但她仍不動。
“你在等什么?”青年低聲問。
“等一個痕跡。”她說,“燒船那晚,我們回來時也有炊煙。可第二天,黑牙團就來了。有時候,太平本身就是信號。”
她盯著那口井臺邊緣。昨日尚有村民排隊取水,今日卻只有零星一人。她數(shù)了數(shù),七戶人家的門開著,三戶緊閉。補網(wǎng)婦人的屋檐下,晾繩空蕩。
“不對。”她起身,“走東側(cè)溝道,貼墻進去。別走空地。”
青年點頭,背起女孩緊跟其后。兩人沿著矮墻潛行,繞過糧倉背面,最終抵達(dá)地窖入口。艾琳推開木板,先探身檢查四周,確認(rèn)無人埋伏,才讓青年將女孩安置在干草堆上。
“去叫補網(wǎng)婦人。”她說,“單獨來,別驚動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