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手掌還貼在冰冷的地面上,三道劃痕滲著血,火堆的余光映在鐵片上,像一道未熄的殘焰。她沒抬頭,只是將鐵片輕輕插回鞋底,動作緩慢卻穩定。炭圖上的灰被風卷起一角,露出底下鎖鏈位置的刻痕。她用指尖抹平那處痕跡,然后緩緩站起。
“三個守夜。”她說,聲音不高,卻讓所有人都聽見了,“天亮前,船要動。我們得比它先走。”
亞瑟靠在墻邊,手指摩挲著一塊斷鋸條的邊緣?,斃自诘厣?,把圍巾一圈圈纏緊手腕。老奴坐在通風口旁,手里握著那根磨尖的木棍,眼睛盯著外頭隱約的腳步節奏??茽栒驹陂T口,背對著光,影子壓在地上像一塊沉石。
艾琳走到中央,取出鐵片,在地上重新畫出路線。線條比炭圖畫得更細,更直。她不說話,只用金屬尖端點出五個位置:前甲板絞盤、貨艙東側干草堆、排水溝出口、主艙門后死角、接應點。
“亞瑟,你帶四人去前甲板,目標是絞盤齒輪?!彼а郏安皇强冲^鏈,是卡死齒輪軸。只要它轉不動,船就離不了岸?!?/p>
亞瑟點頭,沒問為什么。他知道問題不在能不能砍斷鐵鏈,而在能不能拖住時間。
“瑪拉,你和兩人從東側繞過去,等換崗鈴響第二聲時動手。不是燒船,是點草堆。”艾琳的目光掃過她,“火不能大,煙要濃。他們第一反應是救火,不是追人。”
瑪拉抿嘴,輕輕拍了拍身邊兩個同伴的肩膀。一個年輕婦人,一個啞巴少年,都沒說話,只把手里的布裹石塊攥得更緊。
“科爾,你守在艙口后十步的位置?!卑辙D向他,“一旦有人沖出來,立刻接應進林子。別管是誰,別停,往北巖壁跑。如果信號中斷,你就等第三聲敲擊再動?!?/p>
科爾握拳砸了下胸口,算是回應。
“老奴?!卑湛聪蚪锹?,“你留在這里,盯住巡衛路線。每輪鈴響后記一次人數,有異動就敲三下木棍。”
老奴抬起眼皮,點了下頭,木棍輕輕點地兩下——確認。
沒人提問。沒人質疑??煽諝饫飰褐粚涌床灰姷闹亓?。
突然,一個年輕農奴跪了下來。膝蓋砸在地上,發出悶響。他雙手發抖,嘴唇哆嗦:“我們……我們連刀都沒有。他們有鞭子,有短劍……要是火一起,他們沖過來,我們拿什么擋?”
沒人答話。
另一人低聲說:“我聽說礦場的人,三天就咳出血。他們不給水喝,只給石頭啃……可現在沖出去,是不是死得更快?”
艾琳沒看他。她慢慢蹲下,正對著那個跪著的人。
“你說得對?!彼f,“我們會死。也許明天早上,我們就全躺在甲板上,腦袋開花,手腳扭曲。但你知道另一種死法嗎?”
那人抬起頭。
“你在轉運船上被塞進底艙,三十個人擠一間,沒有光,沒有風。你每天挖十六個鐘頭的石頭,吃發霉的面包,喝臟水。你咳嗽,沒人管。你倒下,沒人扶。他們把你拖出去,扔進海里,像丟一袋爛肉?!?/p>
她的聲音沒提高,卻像錘子一下下砸進每個人的耳朵。
“你現在怕,是因為你還活著。可如果你不動,這份怕就成了等死的煎熬。我不想那樣死。我想在最后一口氣里,知道自己是站著的,不是趴著被人拖走的。”
她站起身,從懷里掏出一小截釘子,放在地上?!斑@是昨天從舊船板上撬下來的。它不夠長,不夠利,但它能扎進皮肉。你們手里的東西也一樣。它們不是武器,是證明——證明我們不是牲口,是我們自己選擇了怎么倒下。”
她環視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