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雪粒不再撲打伐木棚的破席,外面只剩下低啞的嗚咽聲,在枯枝與凍土之間游走。艾琳睜開眼,肩頭壓著青年女子的重量,那呼吸溫熱地拂過她的頸側。她沒動,只是將左手緩緩從身下抽出,指尖觸到木勺的凹槽——它還在,沾著些濕泥和血漬。
她輕輕翻腕,用指甲在勺柄劃下一短橫。第七道。
老婦靠在角落,孫子蜷在她懷里,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中年男子背對著眾人,肩膀起伏得很慢,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強忍著什么。艾琳盯著他的后背看了片刻,忽然抬手碰了碰青年女子的手臂。
女子驚醒,猛地抬頭。
“別出聲。”艾琳把手指豎在唇前,聲音壓得極低,“風停了,獵犬能聞到我們。”
女子瞳孔一縮,下意識摸向腰間——那里原本掛著一塊鐵片,是她從舊馬掌上掰下來的防身物。艾琳早讓她卸了,怕金屬反光或碰撞出響。現在那位置空著,只纏著一圈破布。
“它們會來嗎?”女子問,嗓音干澀。
“會。”艾琳說,“只要有人追,它們就不會停。”
她慢慢起身,膝蓋因久坐而發僵,扶著墻才站穩。她走到中年男子身后,拍了下他的肩。他回頭,眼里布滿血絲。
“不能歇太久。”她說,“再睡下去,人就散了。”
男子沒反駁,只是點了點頭。他扶著墻站起來,動作遲緩,但沒有拒絕。老婦也醒了,抱緊孩子,一句話沒說。
艾琳站在棚口,掀開破席卷子一條縫。天色灰白,遠處檢查站的火把已經熄滅,東側河灘上留下幾串凌亂腳印,被新雪半掩。她記得那些守衛換崗的時間,記得他們點火把的順序,記得他們清點武器時總漏掉左側腰帶上的短匕——這些細節曾在廚房賬本里記過,如今成了活命的依據。
“誰還知道外面的事?”她轉身問。
沒人應聲。
“我們得走。”她說,“可往哪兒走?困在這兒,等雪化了被人發現,還是等餓死?”
中年男子終于開口:“分頭走,或許還能活幾個。”
“分則死。”艾琳搖頭,“你往北,會被當成流匪射殺;往南,進不了城,也過不了關卡。他們現在搜的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你落單,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那你說怎么辦?”
艾琳沒立刻回答。她看向那個一直沉默的年輕農奴——他曾被押送至鹽礦途中逃脫,臉上有道貫穿眉骨的疤。那人迎著她的目光,低聲道:“我聽看守說過……港口有艘黑帆船。”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運奴的。”他說,“三天內啟航。船上裝的是鐵鏈、粗糧袋、水桶。沒人知道去哪,但肯定不是本地航線。”
老婦突然顫聲說:“換個牢籠,還不如死在故土。”
“這不是牢籠。”艾琳接話,“這是船。”
她一步步走到中間,蹲下身,用木勺尖在地上劃出一道線。
“船會動。”她說,“它不會永遠停在一個地方。它會離岸,會進海,會遇上風暴、補給、靠港。只要它動,就有機會。”
“跳海?”青年女子苦笑,“你會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