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手指還扣在空壺的柄上,指尖殘留著金屬的涼意。她沒有停下,也沒有回頭,提著壺穿過拱門,腳步落在石板上的聲音很輕,但每一步都踩得穩(wěn)。她的右腿舊傷還在隱隱作痛,像是有根細線從膝蓋往上扯著筋肉,可她沒去扶墻,也沒放慢速度。
回廊兩側(cè)的燭火被夜風壓得忽明忽暗,人影交錯。三名同僚站在拐角處,正說著什么,見她走近,話語戛然而止。其中一人冷笑出聲:“喲,這不是差點被拖去地牢的‘貴人’嗎?怎么,命還挺硬。”
艾琳低著頭,目光落在前方石壁的接縫處,一寸一寸往前移。她沒應(yīng),也沒加快腳步,只是呼吸平穩(wěn)地走著。
另一人擋到路中央,肩膀故意撞向她。“托盤都端不穩(wěn),還想聽貴人們說話?也不照照鏡子,你這身粗布,配站在這條道上?”
壺身一晃,酒液未裝,卻仿佛重若千鈞。艾琳只微微側(cè)身,避過對方肩頭,繼續(xù)向前。她的動作沒有遲疑,也沒有對抗,像水流繞過石塊,無聲無息地穿行而過。
“裝什么啞巴?”第三人譏笑,“要不是廚師替你求情,你現(xiàn)在早被剝了皮扔進柴堆。你還真當自己清白無辜?伯爵大人的衣服值多少銀幣?你賠得起?你的骨頭都碾成粉也抵不上一角邊料!”
艾琳仍不回應(yīng)。她的耳朵聽見了每一句話,可那些話落進來,就像雨點打在瓦片上,濺開即散。她想起老仆曾說過的一句話:嘴長在別人身上,心卻只能由自己守。她說不出反駁的話,也不再想說。她只知道,一旦開口,就等于承認她們有權(quán)評判她。
她繼續(xù)走。腳步不快,也不慢。肩頭的撞擊、耳畔的冷語,都沒能讓她偏移半步。
終于走出回廊,前方是通往酒窖的窄階。鐵門半掩,冷氣從縫隙里滲出。艾琳停住,將壺放在門邊石臺上,伸手撫了撫裙角——那塊深色酒漬已經(jīng)干透,硬邦邦地貼在布料上,像一塊燒過的烙印。
她閉上眼,數(shù)了五次呼吸。
腦海中閃過宴會廳里紅袍貴族暴怒的臉,閃過錯身后柱子后屏息偷聽的對話,閃過廚師走進大廳時沉穩(wěn)的腳步。那些畫面不再讓她發(fā)抖,而是慢慢拼成一條線:在這座府邸里,生死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有人能一腳把你踩進泥里,也有人能在關(guān)鍵時刻伸手拉你一把。而她要做的,不是祈求誰的憐憫,也不是報復誰的惡意,是學會在夾縫中站穩(wěn)腳跟,一步步往前走。
她睜開眼,眼神已不再飄忽。
身后傳來腳步聲,那三人竟跟了過來,在不遠處站定。一人陰陽怪氣地說:“還裝模作樣呢?你以為躲在這兒就能當沒事發(fā)生?全廚房都知道你惹了禍,靠別人救才活下來。你算什么東西?”
艾琳沒有轉(zhuǎn)身。她看著鐵門縫隙里搖曳的燭光,低聲說:“你們的聲音,進不了我的將來。”
話音落下,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這不是回應(yīng),也不是反擊,而是一句確認——像在黑暗中劃了一道線,把過去和未來分開。
她不再看那扇門,也不再聽背后的喧嘩。轉(zhuǎn)身走向廚房方向,步伐比來時更穩(wěn)。
回到后廚,雜役正蹲在角落清點器具。艾琳走過去,將空壺遞出:“第二灶缺酒,已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