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手還扶在門框上,木棍抵著右腿外側,左膝的痛感一陣陣往上爬。她沒動,也不敢立刻推門進去。剛才那聲冷笑像刀片刮過耳膜,身后腳步急促,一只手已經伸了過來,直沖她手中的木棍。
“讓我瞧瞧這木棍是不是金鑲玉的寶器!”那人嗓音尖利。
艾琳沒回頭,也沒松手。她只將身體往左微傾半寸,手腕一收,木棍順勢向懷中帶了一尺。對方抓了個空,手指擦著棍身滑過,腳下不穩,踉蹌了一下。
“哎喲!躲什么躲?”那人站定后啐了一口,“拿根破棍子裝主子,也不嫌丟人。”
另一人嗤笑:“老仆心善,給她根撐柴火的棒子,倒當是賜了權柄了。”
第三人接話:“莫不是日后要拿這棍子打我們?先練練手?”
三個人擠在一處,聲音疊在一起,像是要把她釘在原地。艾琳依舊不答。她的呼吸壓得很低,胸口起伏幾乎看不見。她知道只要開口,哪怕一個字,就會被抓住把柄——頂撞、不服管教、心高氣傲。這些罪名落在廚房雜役身上,輕則扣糧,重則逐出府門。
她只是把木棍換到左手,右手仍貼著門框,掌心感受著石面的粗糲。風從回廊盡頭吹來,壁燈晃了一下,光落在她腳邊,映出一道斜長的影子。她盯著那道影子,看它隨著火苗輕輕顫動,卻沒有移開一步。
三人見她不應,反倒僵住了場。原先領頭的那個伸手又想搶,嘴里說著“拿來我看看”,手臂剛抬,艾琳卻已將木棍收回身側,緊貼左腿,整個人微微側身,讓出通道又守住距離。那手撲了個空,落下來拍在自己大腿上。
“裝啞巴?”那人咬牙,“你以為不說話就清高了?咱們誰不知道你夜里偷偷往書房跑?鬼鬼祟祟,想攀高枝兒?”
艾琳眼皮沒眨。這話戳到了她心里最深的地方,但她不能露出來。她記得老仆說過一句話:“在這府里,走得慢不要緊,但不能摔倒后不敢爬起。”現在她還沒倒,就不能讓人看見她在疼。
她只是緩緩吸了一口氣,再吐出來,動作輕得幾乎看不出。然后她把重心移到右腿,左腿虛點地面,準備進門。
“等等!”一人突然跨前半步,攔在門前,“你現在走不得。管事說了,值夜的人得先報到,登記炭盆火勢。你杵在這兒半天,算不算遲?”
艾琳停住。這是規矩。她不能違。
她點點頭,仍不開口,只用眼神示意自己明白。
“點頭有什么用?”另一人冷笑,“你當你是文書,能寫字畫押?泥腿子一個,連字都不識,也配拿棍子走路?”
這話刺得更深。她確實不識字,可她已經在臨摹符號,在布片上記下每一個形狀。她知道那些符號有名字,有讀音,有含義。她正一點點靠近它們。但現在不是爭辯的時候。
她只是從裙襯里摸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片,遞過去。那是今日值夜的簽條,早上由管事發放,必須交還核驗。
那人接過,故意抖了兩下,說:“喲,還挺齊全。我還以為瘸了就忘了差事。”
艾琳不接話,只等她退回簽條。對方卻故意拖延,和旁邊人交換眼色,似在商量要不要撕了它。
時間一點點過去。壁燈的油快盡了,火光縮成一小團,照得人臉發暗。遠處廚房里傳來鍋鏟碰撞的聲音,有人在喊火候不夠。那是她的崗位,她該進去了。
她不動,也不催。她知道此刻最危險的不是遲到,而是失態。一旦動手,或是出言反駁,她們就能一口咬定她挑釁同僚、擾亂秩序。那時老仆也救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