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盤被陸青山隨手扔回的菲力牛排,靜靜地躺在銀盤中央。上好的和牛肉,經過精準的烹調,還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此刻卻像一具無人認領的尸體,充滿了諷刺與不祥。
十分鐘的倒計時,開始了。
圓形大廳里,沒有鐘表的滴答聲,只有幾十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的聲音。那聲音沉悶、壓抑,混雜著因為恐懼而變得粗重的呼吸聲,像是暴風雨來臨前,遠方的悶雷。
白胡子的馮·海斯癱在沙發里,那雙曾經能決定數萬人生計、簽署百億訂單的手,此刻正死死抓著自己胸口的衣料,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漏氣聲,仿佛被無形的水草纏住了脖頸,正在被拖入冰冷的深淵。
法蘭西銀行的杜邦,不停地用絲綢手帕擦拭著額頭,可那冷汗就像壞掉的水龍頭一樣往外冒,怎么也擦不干凈。他看著陸青山,那眼神像是在看一頭已經咬住自己喉嚨,卻遲遲不下口,正用一種冰冷的、玩味的眼神欣賞著獵物臨死前恐懼的史前猛獸。
時間,一分一秒地,如同滾燙的鐵水,炙烤著他們的神經。
每一秒,對這些歐洲過往的“神明”而言,都是一場靈魂層面的凌遲。
終于,有人崩潰了。
那個之前癱倒在地的希臘船王,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那身價值不菲的杰尼亞手工西裝,此刻皺得像一塊剛從泥水里撈出來的抹布,沾滿了灰塵和拉菲的酒漬。
他連滾帶爬地沖向陸青山,在距離他三步遠的地方,膝蓋一軟,“噗通”一聲,雙膝重重砸在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
“陸先生!我同意!我什么都同意!”他涕淚橫流,臉上掛著鼻涕和淚水,哪里還有半點船運帝王的威嚴,就像一個輸光了所有家當,跪在賭場老板面前的賭徒,“百分之三十!不!百分之四十!我愿意拿出家族百分之四十的資產,注入您的基金!只求您……只求您高抬貴手,讓我的船能過蘇伊士運河!讓那些該死的美國軍艦放行!那些船……是我們家族幾代人的命脈啊!”
他的哭嚎,像一根引線,瞬間點燃了整個大廳里那早已繃緊到極限,名為“理智”的弦。
“我同意!菲亞特集團也同意!”一名意大利老者尖叫起來,他肥胖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同伴,沖到船王旁邊,也想跪下,卻因為養尊處優的身體過于僵硬,動作顯得滑稽而笨拙,差點一頭栽倒。
“還有我們!安德森家族,愿意交出北海油田的全部股份!求您了!”
“我們愿意交出巴西的淡水河谷鐵礦!還有我孫女,她剛從牛津畢業,很漂亮!”
“非洲的鉆石礦!以后都是您的!只求您放過我們!”
場面,瞬間失控。
這不再是一場決定世界金融新秩序的圓桌會議。
這變成了一場爭先恐后的,拍賣自己家族命運與尊嚴的,荒誕而又可悲的拍賣會。他們不再是為了保住尊嚴,而是為了搶到一個能跪在陸青山面前,乞求活命的資格。
李俊杰和張倩如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這些名字,每一個都曾是他們教科書上需要仰望,甚至連仰望資格都沒有的存在。此刻,卻像一群為了搶食而互相撕咬的鬣狗,丑態百出,毫無底線。
張倩如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肉里。她腦海里那些關于《國際法》、《日內瓦公約》的條文,在這一刻都變成了一堆可笑的廢紙。她終于切身體會到老板那句話的含義——勝利者的話,就是新的法律。
李俊杰的呼吸則變得急促,他死死盯著陸青山那如同定海神針般屹立不動的背影,只覺得一股混雜著恐懼與狂熱的戰栗從脊椎竄遍全身。這才是真正的力量!這才是真正的權柄!
就在這片混亂中,喬納森·羅斯柴爾德動了。
他推開一個正準備跪下的比利時銀行家,一步一步,走到了陸青山面前。
他沒有跪下。
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彎下了腰,那顆高傲了五十年的頭顱,程,天亮之前,我要看到終稿。”陸青山的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聯絡他們的法律團隊,立刻開視頻會議。告訴他們,把家族印章準備好。今晚,就把字給我簽了。”
“明白!”
“李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