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花庭,這座懸于宇宙裂隙邊緣的孤城,正沐浴在新生種子散發出的微弱而穩定的光暈中。那光,柔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驅散了周遭“萬界傷口”不斷滲漏出的污穢與悲傷,在這片絕對的虛無與混亂里,撐起了一方奇異的秩序凈土。
荊青冥靜立于花庭最高處的觀星臺,此處并非以玉石琉璃鑄就,而是由無數粗糲的枯木虬結盤繞而成,其間點綴著妖艷而危險的毒花。他的目光穿透那層由新生種子力量形成的淡金光膜,落在遠處那片緩慢搏動、仿佛宇宙瘡疤的“萬界傷口”上。縫合工作僅是暫時,裂隙邊緣仍不時有污穢的黑潮試圖涌出,但往往在觸及光膜前,便被花庭外圍巡邏的枯木衛以更凝練的污染吸收能力抽干,化為滋養花庭邊界的養料。
經過連番惡戰,尤其是與穢母本源的融合與剝離,荊青冥的氣質愈發深邃內斂。昔日因退婚而生的戾氣早已沉淀,轉化為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他指尖無意識地捻動,一朵介于虛實之間的黑蓮悄然浮現,蓮心處,一點純白火焰靜靜跳躍,那是生滅之力初步交融的體現,既蘊含著毀滅一切的寂滅之意,又潛藏著創生萬物的勃勃生機。
忽然,新生種子散發出的光暈泛起了一陣不自然的漣漪,如同平靜湖面被投入了一顆石子。幾乎同時,荊青冥左眼瞳孔深處,那枚已然與靈魂融合的黑蓮印記微微旋轉,傳來一絲警兆。
他抬首,望向花庭上方的虛無深空。
那里,原本空無一物的黑暗開始扭曲,星光被無形之力拉扯、變形。一艘龐然大物,正以一種違背常理的方式,悄無聲息地滑入這片被隔絕的星域。
那并非凡俗工匠所能打造的艦船。它通體呈現出一種冰冷的銀灰色,線條流暢而銳利,仿佛本身就是某種規則的具象化。艦體表面看不到任何鉚接或焊接的痕跡,光滑如鏡,倒映著遠處星云的微光,更顯其神秘莫測。艦首并非尖銳的撞角,而是一枚巨大、復雜、緩緩旋轉的晶石陣列,不斷掃描著周圍的空間,散發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艦身兩側,延伸出如同羽翼般的巨大結構,上面銘刻著無數細密、不斷流動的符文,散發出淡淡的威壓,讓這片剛剛穩定下來的虛空都顯得有些凝滯。
這艘星艦的出現,沒有帶來任何聲音,卻帶著一種無形的、沉重的“秩序”感,強行擠壓著花庭外圍相對“混沌”的虛空環境。就連那些沒有靈智的枯木衛,都本能地轉向星艦的方向,軀干發出輕微的咯吱聲,那是它們的本質在與外來秩序對抗的表現。
“來了。”荊青冥心中默念,臉上沒有任何意外之色。從他開始縫合“萬界傷口”,并展現出操控污染的能力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遲早會引來“外面”的目光。只是沒想到,會來得如此之快,而且是以這樣一種……充滿審視與壓迫感的方式。
星艦在距離花庭約千里之外的虛空中穩穩停住——這個距離,對于宇宙尺度而言,幾乎是面對面了。旋即,一道平和卻不容置疑的精神波動,如同水銀瀉地般,精準地穿透花庭的防護光膜,傳遞到荊青冥,以及花庭內所有具有一定精神感知能力的存在心中:
“吾等乃‘巡天者’,奉星盟議會之命,巡查諸界,維系平衡。此地管理者,請現身一敘。”
聲音沒有任何情感起伏,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
荊青冥身形未動,下一瞬,卻已出現在花庭的光膜之外,虛立于冰冷宇宙中。他的衣袍在真空中無聲拂動,與對面那龐大、精密、充滿科技感的星艦相比,他的身影顯得如此渺小,甚至有些“原始”。但當他站定之時,以他為中心,一種無形的領域悄然張開,并非刻意對抗,只是自然而然地存在,將星艦帶來的秩序壓迫感悄然化解于無形。那是他初步融合生滅權柄后自然形成的場域,枯榮輪回的意蘊在其中流轉。
“此處為‘無間花庭’,我乃荊青冥。”他的回應同樣以精神波動傳出,簡潔而平靜,“巡天者?有何見教。”
星艦艦首的晶石陣列光芒微閃,似乎在進行更深入的掃描。片刻后,那道精神波動再次響起,這次帶上了一絲細微的、仿佛經過精密計算的驚訝:
“有趣的個體。你的生命形態,與已知的宇宙文明譜系均不符。你融合了‘萬界傷口’溢出的高濃度禁忌能量,卻并未失去理智,反而建立起了一種……畸形的秩序。你手中所掌控的那顆‘種子’,蘊含著極高層次的生命與規則力量,但其來源不明,性質不穩定。”
話語中的“畸形”、“禁忌”、“不穩定”等詞匯,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評判意味。
“根據星盟公約第731條,任何個體或文明,在接觸并掌控未知高危能量,尤其是與‘世界上口’相關能量時,有義務接受星盟議會的評估與監管,以確保該力量不會對宇宙平衡構成威脅。”巡天者的聲音轉為嚴肅,“荊青冥,鑒于你情況的特殊性,我們要求你,立即開放你的領域,交出那顆‘種子’,并隨我們返回星盟議會接受全面審查。這是為了你的安全,也是為了周邊星域的穩定。”
“交出種子?接受審查?”荊青冥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近乎嘲諷的弧度。他指尖的黑蓮虛影旋轉速度微微加快,“憑什么?就憑你們自稱的‘星盟議會’?還是憑你們這艘……看起來不錯的船?”
“憑我們是秩序的維護者。”巡天者的聲音依舊平和,但那份平和之下,是毫不掩飾的自信與權威,“‘萬界傷口’是宇宙的頑疾,其污染性遠超你的想象。你所謂的掌控,或許只是暫時的假象。歷史上,不乏自以為能駕馭禁忌之力,最終卻引火燒身,甚至毀滅一方星域的例子。星盟議會擁有最先進的技術與知識,可以幫你安全地分離這種力量,避免悲劇發生。抵抗,是不明智的。”
隨著話音,星艦兩側的羽翼狀結構上,那些流動的符文驟然亮起,散發出更強的能量波動,虛空中的壓迫感驟增。這是一種無聲的威懾。
荊青冥笑了,這次是真正笑出了聲,盡管在真空中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但那精神波動中蘊含的冷意與不羈,卻清晰地傳遞開來。
“秩序的維護者?聽起來很高尚。”他抬起手,掌心向上,那朵黑蓮虛影驟然凝實了幾分,白焰跳動,“但你們口中的‘禁忌’,是我從毀滅中奪取的生機;你們眼中的‘污染’,是我構筑這方凈土的根基。你們遠道而來,不問緣由,不論功過,僅憑一套陌生的律條,就要我交出一切,俯首聽命?”
他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同實質般刺向那艘龐大的星艦。
“我荊青冥,一路行來,從凡俗花匠到今日,靠的不是遵循誰的規矩,而是我的意志,我的力量。仙宗辱我,我踏之而上;污染噬我,我反之為食;穢母欲吞我,我奪其本源!這‘萬界傷口’,是我在縫合;這虛空之中的生靈,是我在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