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風(fēng)暴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天火遺跡核心區(qū)域一片死寂,唯有那腳踏枯骨魔骸、手托白焰黑蓮的身影是絕對的焦點。
荊青冥的目光緩緩掃過下方。仙宗長老們,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執(zhí)掌生殺大權(quán)的存在,此刻大多衣衫襤褸,靈力枯竭,匍匐在地,連抬頭與他對視的勇氣都已喪失。他們眼中只剩下無盡的恐懼和劫后余生的茫然。凈化派那位主導(dǎo)此次“凈世”陰謀的白須長老,更是面如金紙,道基已被先前陣法反噬和荊青冥最后那一下能量抽取徹底震碎,修為十不存一,眼中一片死灰。
他的目光掠過這些螻蟻,最終定格在癱軟在林風(fēng)身旁的蘇清漪身上。
蘇清漪的嫁衣早已在能量沖擊中變得破敗不堪,臉上血色盡褪,身體因恐懼和靈力透支而微微顫抖。她感受到那冰冷的目光,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想要抓住身旁林風(fēng)的衣袖,卻發(fā)現(xiàn)林風(fēng)比她更加不堪——這位曾經(jīng)的天驕,此刻修為被廢,本命劍碎,眼神空洞渙散,仿佛靈魂都已離體,只剩下一個空殼,連她的觸碰都毫無反應(yīng)。
絕望如同最深沉的寒冰,瞬間淹沒了蘇清漪的心臟。
荊青冥踏著虛空,一步步走下。腳步落在凝固的、扭曲的魔化尸骸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輕響,在這死寂的環(huán)境中格外刺耳。他最終懸停在蘇清漪和林風(fēng)前方不遠處,居高臨下。
“昔日,”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洞穿靈魂的寒意,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擊在所有人的心神上,“嫌我花仙血脈柔弱,謂我荊青冥為累贅。”
他指尖那朵融合了白焰與黑蓮的奇卉微微旋轉(zhuǎn),生與滅的氣息交織流淌,散發(fā)出令人窒息的威壓。
“今朝,”他繼續(xù)道,目光如刃,刮過蘇清漪慘白的臉,掃過林風(fēng)空洞的眼,掠過那些匍匐顫抖的長老,“爾等生死,皆在我一念之間。”
他微微俯身,看向蘇清漪,那雙曾讓他視若救贖、后又徹底冰封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無盡的悔恨與恐懼。
“蘇清漪,”他喚出這個名字,再無半分波瀾,“現(xiàn)在,告訴我,也告訴這天地——”
“誰。才是。累贅?”
最后三字,一字一頓,如同最終審判,攜著碾壓一切的意志和力量,轟然砸落!
“我…我…”蘇清漪嘴唇哆嗦著,淚水混合著臉上的污跡縱橫流淌,巨大的羞恥和恐懼讓她幾乎崩潰,那個“我”字之后,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唯有崩潰的嗚咽。她甚至無法承受這份直視,雙眼一翻,竟直接暈厥過去,軟倒在地。
荊青冥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近乎虛無的譏誚,不再看她。他的目光轉(zhuǎn)向一旁呆滯的林風(fēng)。
林風(fēng)似乎被蘇清漪的倒地驚醒了一絲神智,他茫然地抬頭,對上荊青冥的視線。那視線中沒有恨,沒有怒,只有一種徹底凌駕于其上的、如同看待一件無關(guān)緊要之物的漠然。
“呵…呵呵…”林風(fēng)忽然發(fā)出幾聲破碎沙啞的低笑,充滿了自嘲與絕望,“累贅…是我…我們都是…哈哈…哈哈哈…”他像是徹底瘋了,笑聲在遺跡中回蕩,顯得異常凄厲又可悲。
荊青冥不再言語。答案已經(jīng)無需再說。
他轉(zhuǎn)身,面向那些幸存的長老。幾位中立派和隱秘派的長老掙扎著想要起身行禮,卻被那無形的威壓按在原地,只能艱難開口:“荊…荊道友…不,荊前輩!多謝…多謝前輩力挽狂瀾,挽救仙宗于覆滅之危!”
“挽救?”荊青冥指尖黑蓮白焰微微跳動,“我非為救你們而來。此件事了,我與萬靈仙宗,兩清。”
他話語淡漠,斷絕了任何想要攀附或緩和關(guān)系的念頭。那位開口的長老頓時語塞,臉色一陣青白。
此時,天際傳來數(shù)道強橫氣息。以萬靈仙宗宗主為首的留守高層終于趕到,他們遠遠便感受到此地的恐怖能量殘留和那尊如神如魔的身影,紛紛駭然停駐遠空,不敢靠近。
宗主是一位面容矍鑠的中年人,此刻臉上寫滿了震驚與復(fù)雜,他隔空拱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荊青冥…不,荊尊!此番恩情,仙宗銘記!還請尊駕移步宗內(nèi)大殿,吾等必…”
“不必。”荊青冥打斷了他,語氣不容置疑,“此間污穢源頭已暫被封印,然根源未絕。你好自為之。”
他抬手一招,遠處因能量沖擊而昏迷的荊父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緩緩飛至他的身邊。看著父親蒼白但已無大礙的面容,感受著其體內(nèi)那縷凈世白蓮帶來的純凈生機,荊青冥眼中的冰冷才稍稍融化一絲。
“此間事,已畢。”
他不再理會仙宗眾人,托著父親,周身空間微微波動,下一刻,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盡頭。沒有留下任何囑托,也沒有接受任何形式的感激或懺悔。
只留下滿地狼藉,無數(shù)匍匐的身影,和一個被徹底顛覆的認(rèn)知——那個他們曾鄙夷、拋棄、甚至欲要毀滅的“柔弱花仙”,已然成為了他們需要仰望、乃至決定他們生死的無上存在。
誰才是累贅?這個問題,如同最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每一個曾經(jīng)輕視、傷害過荊青冥的人臉上,火辣辣地疼,且將永恒烙印在他們的道心之中,成為此生難以磨滅的夢魘。
數(shù)月后。
世間極東之地,有一處奇異所在。這里一邊是終年彌漫著劇毒瘴氣、滋生著無數(shù)變異妖物的無盡沼澤,是為“至穢之地”;另一邊卻是受地底靈脈滋養(yǎng)、生機盎然、奇花異草遍地的翡翠雨林,是為“至凈之壤”。兩者交界之處,形成一道涇渭分明卻又詭異融合的漫長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