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并非寂靜,而是充斥著一種粘稠的、仿佛億萬生靈臨終哀嚎凝結成的悲鳴。破碎的規則碎片如同鋒利的水晶,切割著空間,也切割著闖入者的神念與肉身。
荊青冥懸浮于這片“萬界傷口”之前。
眼前已非尋常意義上的戰場,沒有尸山血海,卻比任何血海地獄都更令人窒息。視野所及,是扭曲的、蠕動的、無法名狀的“存在”。那是世界規則被強行撕裂、污染、異化后形成的恐怖具象。斑斕扭曲的色彩涂抹虛空,仿佛有自我意識般流淌,所過之處,連時間的概念都被腐蝕得模糊不清。偶爾有巨大如星云般的觸須狀陰影掠過,帶來令人神魂凍結的凝望。
這里,便是“穢母”的本源所在,是一切污染的源頭,是撕裂了無數世界、仍在不斷滲血的巨大傷疤。
即便是已踏足化神之境,身負吞噬萬污之能的荊青冥,此刻也感到了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顫栗。并非恐懼,而是一種面對浩瀚、混沌、終極之“惡”時的渺小感。他左眼中緩緩旋轉的黑蓮自主加速,散發出妖異而冰冷的光澤,將侵襲而來的無形污染低語與規則扭曲之力源源不斷地吸入、碾碎、轉化為最精純的能量,滋養己身。
他的身后,是殘存的枯榮軍。那些曾令人聞風喪膽的枯木傀儡與可控污染者們,此刻卻顯得如此脆弱。它們結成的戰陣光芒黯淡,不斷有位于邊緣的枯木衛被無形的污染規則同化,瞬間扭曲成更加怪誕的形態,反過來撲向曾經的同伴,或是直接崩解成虛無。毒花索命形成的艷麗瘴氣花海,在這里也被壓制到僅有百丈范圍,艱難地抵御著外界無孔不入的侵蝕。
代價巨大。遠征至此,枯榮軍十去其七。每一具枯木衛的崩毀,都意味著曾吸收的一份污染源重歸混沌;每一位可控污染者的消亡,都伴隨著一聲短暫清醒后的解脫嘆息。
荊青冥面無表情。他指尖輕捻,一朵凝實無比、花蕊處躍動著純凈白焰的黑蓮悄然浮現。白焰溫暖而圣潔,與黑蓮的妖異黑暗形成極致對比,卻又完美融合,散發出一種“凈化”與“吞噬”并存的矛盾法則氣息。
這朵白焰黑蓮緩緩升空,灑下薄薄的光暈,勉強將核心區域的枯榮軍籠罩其中,暫時穩住了搖搖欲墜的陣線。士兵們身上的污染躁動被白焰的凈世之力撫平,枯木衛的軀干上甚至生出細微的抵抗符文。但荊青冥知道,這只是權宜之計。白焰的力量源于生機與凈化,在此地純粹的毀滅與污染本源面前,消耗巨大且難以補充。
他的目光穿透重重扭曲的虛空,鎖定在那“傷口”的最深處。那里,懸浮著一個被無數污穢鎖鏈纏繞、幾乎與本源污染融為一體的黯淡光繭。光繭中,是一個模糊的女子身影,氣息微弱至極,卻帶著一種讓荊青冥血脈悸動的熟悉與溫暖。
生母,初代護花人,自囚于此無盡歲月,以自身為封印,延緩著“穢母”對萬界的侵蝕速度。
也是他體內“系統”——那片母魂碎片的來源。
“母親……”荊青冥心中無聲低語,左眼的黑蓮旋轉驟然一滯,一股復雜難言的情緒涌上心頭。是孺慕?是敬佩?是看到至親承受無盡痛苦的憤怒?還是……一種看到自身命運終局的冰冷預兆?
就在這時,那巨大的“傷口”猛地劇烈蠕動起來!
斑斕扭曲的色彩瘋狂匯聚,形成一只巨大的、無法形容的瞳孔,冰冷無情地“注視”著荊青冥這只渺小的“蟲豸”。伴隨著這注視而來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精神沖擊!
那不是攻擊,而是一種……同化。
無窮無盡的悲傷、絕望、痛苦、瘋狂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流,強行灌入荊青冥的識海!那不是穢母的意志,而是被它吞噬、消化的無數世界、億萬生靈臨終前最極致的負面情緒總和!是這“萬界傷口”本身蘊含的……悲殤!
“呃……!”
荊青冥悶哼一聲,身體劇烈震顫。他的意志堅如磐石,道心歷經無數磨難早已通透無瑕,但此刻面對的,不是一個敵人,而是無數世界毀滅時凝聚的哀慟!是眾生的悲歌!
一幕幕景象在他眼前飛速閃回:
星辰熄滅,生靈在絕望中化為飛灰;
孩童在母親冰冷的懷抱中哭泣至死;
英雄奮戰到最后一刻,身軀被污染吞噬,意志被扭曲成怪物;
美好的文明疆域化作焦土,只剩下斷壁殘垣訴說過往……
無盡的死亡,無盡的別離,無盡的黑暗……
這些情緒沉重如星骸,瘋狂地沖擊著他的心神。左眼的黑蓮瘋狂運轉,吞噬著伴隨而來的污染能量,卻無法完全過濾掉那純粹的精神悲殤。它們無孔不入,試圖喚醒他內心深處所有負面的記憶與情感。
孩童時被嘲笑的“娘娘腔”……
大婚當日被碾碎的青冥草與無盡的羞辱……
吸收污染時花魂的哀嚎與自身的恐懼……
救下老花匠鄰居卻導致其衰老十年的瞬間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