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不再是熟悉的漆黑幕布,點綴著遙遠星辰。穿過那扇以青冥草為鑰、耗盡枯榮軍大半心力才勉強撐開的巨大星門后,荊青冥與他麾下的精銳所踏入的,是一片無法用常理形容的界域。
粘稠,壓抑,光怪陸離。
空氣(如果還能稱之為空氣的話)中彌漫著一種甜膩與腐敗交織的詭異氣息,吸入肺腑,帶著輕微的灼痛感,卻又奇異地引動著荊青冥血脈深處某種沉寂的力量微微雀躍。腳下并非堅實的土地,而是一種暗紅色的、微微搏動著的柔軟“肉毯”,延伸至視野盡頭,無數(shù)粗壯或纖細的、類似血管或藤蔓的脈絡(luò)在其下隱約起伏,輸送著未知的能量。
天空低垂,沒有日月,只有一團不斷蠕動、變幻形狀的巨大肉瘤狀星云,投下昏沉而污濁的暗粉色光暈,將一切染上不祥的色彩。遠處,扭曲怪異的陰影矗立,似是而非地模仿著山巒與森林的形態(tài),仔細看去,卻是由無數(shù)糾纏的骨質(zhì)、筋膜和不斷滲漏粘液的器官狀結(jié)構(gòu)堆疊而成。
死寂,是這里的主旋律。但那死寂之下,又仿佛有億萬種細微到極致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蠕動、咀嚼、滴答聲,匯聚成一種足以逼瘋常人的背景低語。
“穩(wěn)住心神!”荊青冥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裹挾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黑蓮氣息,蕩過身后略顯躁動的枯榮軍士。
這些軍士皆是無間花境中千挑萬選出來的精銳,本身對污染就有相當?shù)目剐裕又扌辛饲G青冥改良后偏向掌控而非排斥的《枯榮道典》殘篇,實力最弱者也有金丹中期。但此刻,踏入這片完全超乎想象、仿佛一切常識都被顛覆的詭異祖地,依舊感到了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與不適。
聽到荊青冥的聲音,感受到那縷雖淡卻至高無上的氣息,眾人立刻強行壓下心中的翻騰,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迅速結(jié)成戰(zhàn)陣,枯木與毒花的虛影在陣勢中隱現(xiàn),對抗著外界無孔不入的侵蝕。
荊青冥立于陣前,黑袍在無形污穢之風中獵獵作響。他左眼深處,那枚已凝實無比、花蕊躍動純凈白焰的黑蓮緩緩旋轉(zhuǎn),冰冷地審視著這片陌生而危險的天地。
這里的污染濃度,遠超他以往見過的任何地方,甚至比天火遺跡核心那邪神殘肢散發(fā)的還要濃郁精純百倍!但奇怪的是,這種污染并未帶著純粹的毀滅與惡意,反而……混合著一種古老的、沉重的、近乎悲愴的哀傷。
“陛下,此地規(guī)則詭異,靈識探查范圍被極大壓制,能量流轉(zhuǎn)也……”身旁,遺塵谷主,如今的無間花境副城主凝聲開口。他半污染化的身軀在這里似乎適應(yīng)得更好些,但臉色依舊凝重。
“嗯。”荊青冥淡淡應(yīng)了一聲。他早已察覺,在這里,他無往不利、甚至能短暫對抗化神修士的黑蓮領(lǐng)域,也被壓縮到了周身不足十丈,且運轉(zhuǎn)起來滯澀了許多,仿佛這片天地本身在排斥他這種“外來”的掌控力。反倒是體內(nèi)《枯榮道典》功法的運轉(zhuǎn),變得異常活躍,尤其是代表“掠奪”、“寂滅”的那一部分。
他抬起手,指尖一縷白焰黑蓮的本源之力逸出,輕輕觸碰了一下腳下搏動的肉毯。
嗤——
輕微的灼燒聲響起,肉毯被觸碰的地方立刻焦黑、萎縮,但很快,周圍更多的肉毯組織蠕動過來,迅速填補了那點損傷,甚至試圖纏繞上那縷力量,將其同化吸收。
荊青冥收回手,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
“方向。”他吐出兩個字。
一名專修感知術(shù)法的軍士立刻上前,雙手結(jié)印,一枚由枯葉與毒瓣組成的羅盤虛影在他身前浮現(xiàn),指針瘋狂轉(zhuǎn)動片刻,最終顫巍巍地指向一個方向——那是一片由無數(shù)巨大、慘白、如同巨人肋骨的彎曲結(jié)構(gòu)組成的“森林”,森林深處,隱約傳來更濃郁的、讓他血脈悸動的氣息。
“前進,保持警戒。”
枯榮軍陣開始在這片詭異的大地上移動,速度不快,每一步都踩在柔軟搏動的肉毯上,發(fā)出令人不適的噗嗤聲。四周那些扭曲的“山林”靜默地矗立著,仿佛沉睡的怪物。
行進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除了環(huán)境帶來的心理壓力,并未遇到任何實質(zhì)性的危險。一些軍士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了些許。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嗤嗤嗤!
眾人腳下的肉毯突然劇烈蠕動,數(shù)十條沾滿粘液、頂端裂開菊花般口器、布滿細密利齒的暗紅觸手猛地彈射而出,閃電般卷向陣型邊緣的幾名軍士!
“御!”帶隊將領(lǐng)厲喝。
陣勢光華一閃,枯木虛影拔地而起,試圖格擋。然而那些觸手異常靈活,且蘊含著驚人的腐蝕之力,枯木虛影與之接觸,竟迅速發(fā)黑、軟化,被其輕易絞碎!
眼看那幾名軍士就要被觸手纏住——
嗡!
一道淡漠的黑色漣漪以荊青冥為中心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