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門矗立于無間花境最高峰——原初之骸的頂端,那是由被荊青冥徹底吸干、徹底晶化的上古源獸顱骨打磨而成的平臺。平臺之上,虛空仿佛被無形之力撕裂、扭曲,匯聚成一個不斷旋轉的、直徑逾百丈的巨大旋渦。旋渦中心并非漆黑,而是呈現出一種更深邃、更詭異的暗紫色,其間有點點銀光閃爍,如同無數只冷漠窺視現世的眼瞳。磅礴的能量波動從中彌漫開來,引得周遭空間不斷泛起漣漪,甚至連光線靠近都會被吞噬、偏折,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撕裂聲。
荊青冥獨立于星門之前,一襲黑袍無風自動,其上原本妖異綻放的暗紋毒花此刻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變得靜謐而深邃。他掌心托著那朵已然凝實的白焰黑蓮,純凈的白焰與吞噬一切的黑蓮花瓣緩緩旋轉,生滅交織的道韻彌漫開來,竟暫時抵御住了星門散發出的恐怖吸力和空間扭曲。
他的身后,是肅然林立的三千枯榮軍。
這些戰士,皆是無間花境收容的、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自身污染的存在。他們身披特制的暗沉甲胄,甲胄上烙印著繁復的枯榮花印,既能壓制他們體內蠢蠢欲動的污染,也能在必要時通過甲胄鏈接,將污染轉化為集體的力量。他們的面容大多冷硬,眼神中帶著歷經痛苦與排斥后的堅韌,以及對于前方那道背影近乎狂熱的崇敬。是荊青冥給予了他們容身之所,給予了他們掌控自身命運、甚至以“罪孽”為武器換取救贖的可能。他們的武器各異,有的手持以枯木與穢鐵熔鑄的長戈,有的身側纏繞著吞吐毒霧的妖植,無聲無息,卻自有一股森然肅殺之氣沖霄而起,連星門的能量波動似乎都被這股鐵血意志稍稍壓制。
遺塵谷主,如今的無間花境副城主,站在枯榮軍陣前。他半邊臉龐覆蓋著晶化的污染痕跡,另外半邊則仍是人族面貌,眼神復雜地望著星門,又看向荊青冥。“城主,星門彼端坐標雖由青冥草鑰確定,但虛空之中變數無窮,彼端情況更是完全未知。這遠征……”他的聲音透過特制的面罩,顯得有些沉悶。
荊青冥未曾回頭,目光依舊凝視著星門深處那暗紫色的旋渦,仿佛在聆聽著什么只有他能聽見的呼喚與悲歌。他的左眼中,那朵微縮的黑蓮印記微微旋轉,比往日更加活躍。
“未知,才有探索的價值。”荊青冥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污染并非無緣無故而來,它的源頭,或許正與花仙一族的宿命相關。逃避,等待,只會讓終末再次降臨。唯有主動踏入深淵,方能尋得真正的‘凈世’之路。”
他微微抬手,掌心白焰黑蓮的光芒稍稍熾盛了一分。
“無間花境已立下規矩,境內秩序由你與諸位長老共同維護。‘枯榮律’不容踐踏,無論是誰,膽敢趁虛而入,或境內作亂——”荊青冥的聲音頓了頓,一絲冰冷的殺意彌漫開來,“枯木衛會執行律法。”
話音剛落,平臺邊緣陰影處,十具通體漆黑、由最堅硬的穢化晶石與千年枯木核心熔鑄而成的枯木衛緩緩顯出身形。它們眼中跳動著幽綠色的魂火,那是被荊青冥抹去意識、只留下戰斗本能與絕對忠誠的強者殘魂所化。其散發出的威壓,赫然都達到了化神初期水準,沉默地守護著這片荊青冥離開后的根基之地。
遺塵谷主心中一凜,肅然躬身:“謹遵城主令諭!”
就在這時,一陣微弱的空間波動傳來。一道被黑色斗篷籠罩的窈窕身影,押著一個修為盡廢、眼神空洞、穿著破爛仙宗服飾的男子,通過傳送陣出現在平臺邊緣。
是蘇清漪和林風。
蘇清漪掀開兜帽,露出清減了許多卻帶著一絲決然的面容。她押著木然的林風,走到荊青冥身后不遠處,跪伏而下。
“城主。”蘇清漪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努力維持著平靜,“罪女蘇清漪,愿以此殘軀,為遠征先鋒,贖我蘇族與自身罪孽。林風……已廢,愿為星門前驅,探觸未知險阻。”
這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獲得救贖,甚至……能稍微靠近他如今所在世界的方式。家族因得到無間花境些許庇護(源自荊青冥冷漠的、基于“枯榮律”最低限度的公正)而得以存續,但她個人的罪愆,仍需血與火來洗刷。而林風,這個她曾傾慕、最終卻帶來更深重絕望的男人,如今已是廢人,成為她獻上的“投名狀”,亦是贖罪之旅最殘酷的見證。
荊青冥終于微微側首,目光掠過跪伏的蘇清漪,在她蒼白而堅定的臉上停留了一瞬,最終落在那個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林風身上。
他的眼神淡漠,無悲無喜,仿佛在看兩件無關緊要的物品。
“可。”
只有一個字。
卻讓蘇清漪心中猛地一松,隨即又被更大的沉重和決絕填滿。她深深叩首:“謝城主成全!”
荊青冥不再看她,轉回身,面對星門。他緩緩舉起托著白焰黑蓮的右手。
“枯榮軍——”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一位戰士耳中,帶著一種奇異的、直抵靈魂的力量。
“今日,吾等并非為征服而戰,亦非為毀滅而行。”
“吾等背負世間之穢,亦掌生滅之權。此行,乃為探尋起源,終結悲歌,為吾等自身,也為這惶惶眾生,尋一條真正的生路!”
“前方或是永暗,或是絕境,亦或是……吾等存續之答案!”
“爾等,可愿隨我——踏入虛空?!”
三千枯榮軍,甲胄碰撞,發出整齊劃一的鏗鳴。所有戰士,包括那些面容異化者,眼中同時迸發出熾熱的光芒,他們以拳捶胸,枯榮花印閃耀,發出震天動地的怒吼:
“愿隨城主!踏破虛空!覓我生路!”
聲浪滾滾,沖蕩云霄,連星門的旋轉都似乎為之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