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間花境之巔,并非傳統意義上的山石土木,而是一株由荊青冥力量孕育、龐大到難以想象的枯榮巨樹。樹干呈深沉的暗褐色,紋理似無數扭曲哀嚎的面孔,卻又透著一種亙古不變的死寂堅硬;樹冠則并非繁茂枝葉,而是由無數妖艷詭譎、流淌著微弱黑芒的毒花交織而成,它們無風自動,吞吐著彌漫在花境中的稀薄穢氣,轉化為更為精純的黑暗生機,灑落下方大地。
巨樹頂端,平坦如廣場,中心處卻并非實心,而是一個緩緩旋轉的、由枯枝與毒藤纏繞形成的空心平臺。平臺內,濃郁到化不開的污穢與生機交織的能量如同液態般流淌,卻又被一種無形的力場約束,不曾外泄分毫。
荊青冥便站在這能量旋渦的中心,雙眸微闔。
他剛剛結束又一輪對“規則扭曲”區域的探索。那片位于花境邊緣,與外界荒蕪死地接壤的區域,空間如同被打碎的鏡子,時間流速忽快忽慢,尋常修士踏入,頃刻間便會被撕碎或耗干壽元。即便是他,也需全力催動黑蓮領域,才能勉強在其中穩定自身,感知那混亂表象下更深層的東西。
每一次探索,都消耗巨大,但也收獲匪淺。對枯榮生滅的理解愈發深邃,黑蓮領域亦在那種極端環境下被錘煉得更加凝練、操控由心。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覺到,血脈深處那源自“花仙祖源”的力量,正與這片被污染扭曲的天地產生著某種隱秘的共鳴。
然而,此刻占據他心神的,并非修煉所得,而是那自虛空深處傳來的、愈演愈烈的呼喚。
“嗬……”
一聲極輕微,卻足以令外界修士心神崩裂的嘆息,仿佛直接響在他的靈魂深處。
不同于以往模糊不清的低語,這次的呼喚……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急促與……虛弱?
像是一個瀕死之人,用盡最后力氣發出的求救,又像是某種古老存在從亙古沉眠中即將蘇醒前的無意識呻吟。那聲音不再僅僅是誘惑或指引,更夾雜著痛苦、焦灼,甚至還有一絲……仿佛來自母體的、溫暖卻又令人心悸的牽引。
荊青冥眉心微蹙,左眼眼底,那朵妖異的黑蓮虛影悄然浮現,緩緩旋轉,似乎在竭力捕捉、解析著這跨越無盡時空傳來的信息流。
自天火遺跡最終一戰后,這呼喚便未曾停歇,且一日比一日清晰,一日比一日急切。尤其是在他動用白焰黑蓮的力量為父親穩定傷勢后,這種聯系仿佛被驟然加強。
“母親……”這兩個字在他心間無聲劃過,帶著一種陌生的悸動。
荊青冥從未見過母親。父親荊老憨對此也總是諱莫如深,只在他年幼時,于某個星光璀璨的夜晚,指著天際某片模糊的星域,醉醺醺地說過一句:“你娘……在那很遠很遠的地方,守著很重要的東西……”隨后便是長久的沉默與一聲更沉重的嘆息。
以前他只當是父親思念亡妻的囈語。如今看來,那或許并非虛言。
系統——那自他瀕死時激活,助他吸收污染、解析力量的“東西”——此刻也異常活躍。冰冷的提示音雖未直接響起,但感知中,那依附于他靈魂本源上的特殊存在,正隨著虛空呼喚的節奏微微震顫,散發出一種近乎“渴望”的情緒。
是母親留下的后手?還是與花仙血脈同源的某種古老契約?
他攤開手掌,一抹流光自儲物戒指中飛出,懸浮于掌心之上。
那是一株看似平平無奇的草。葉片細長,呈深青色,葉脈深處卻隱有點點銀芒,如同濃縮的星河。它散發出的氣息極其微弱,卻純凈而古老,與周圍濃郁的死寂污穢能量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共存,未被侵蝕。
青冥草。
父親昏迷前死死攥在手里,最終交由他的草。他的名字亦來源于此。
過去他只知其是父親珍視之物,或許與母親有關。如今,在虛空呼喚與系統異動的雙重印證下,他已明白,這絕非凡物。
當他的神識包裹住青冥草時,那來自虛空的呼喚瞬間變得清晰了數倍!仿佛迷霧中突然亮起了燈塔。
呼救聲、低語聲、痛苦的呻吟……交織成一片混亂的潮汐,沖擊著他的意識海。與此同時,青冥草葉脈中的銀色光點驟然亮起,草葉無風自動,尖端微微彎曲,堅定不移地指向某個特定的方向——深邃虛空中的某個坐標。
它indeed是一把鑰匙。
一把指引向呼喚源頭,指引向那可能囚禁著他生母,或是隱藏著花仙血脈最終秘密之地的鑰匙。
荊青冥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花境頂端濃郁的能量涌入肺腑,卻帶不來絲毫暢快,反而讓心頭那股因呼喚而生的躁郁愈發明顯。
那呼喚中的急切與痛苦,不似作偽。
她……或者“它”,遇到了麻煩?還是……時間不多了?
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悄然滋生。那不是同情,不是孺慕,更像是一種……被侵犯了所有物的本能躁動。屬于他的血脈源頭,屬于他答案的終點,豈容他人(或其他東西)肆意摧殘或提前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