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遺跡的核心祭壇,此刻已化為人間煉獄與神罰圣域交織的詭異圖景。
龐大的法陣覆蓋了整個穹頂般的巨大空間,繁復到令人目眩的金色符文在每一寸巖石、每一根支撐著遺跡穹頂的古老巨柱上流淌、燃燒。它們散發著純粹而古老的“凈”之力量,神圣、肅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凈化意志。這光芒本該驅散一切陰霾,帶來希望,但此刻,卻被粘稠、污穢、翻涌著無盡惡意與混亂的漆黑洪流所包圍、侵蝕。
祭壇的基座四周,并非平整的地面,而是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伏的“血肉”。那是被徹底污染、異化的遺跡物質,混合著無數失敗獻祭者的殘骸與痛苦哀嚎的怨念。粘稠如瀝青的黑液咕嘟冒泡,從中伸出無數條形態扭曲、帶著倒刺或吸盤的觸手,它們瘋狂地拍打著金色法陣的光壁,每一次撞擊都激起刺耳的滋啦聲,留下焦黑的烙印,旋即又被新涌上的污穢覆蓋。空氣里彌漫著極致的惡臭——那是腐爛、硫磺、鐵銹與某種無法形容的古老腥甜混合的味道,足以讓心智不堅者瞬間崩潰。
祭壇的正中心,那被金色符文環繞、如同太陽核心般耀眼的陣眼位置,矗立著一座稍小的石臺。石臺同樣銘刻著凈化符文,但其光芒卻顯得黯淡而壓抑,帶著一種獻祭儀式的冰冷感。蘇清漪被無形的力量束縛其上,動彈不得。她華美的衣裙早已被汗水、淚水和彌漫的能量塵埃浸染得污濁不堪,曾經清麗高傲的臉龐此刻只剩下極致的恐懼與深入骨髓的絕望。
她看得見!看得見腳下那如同沸騰沼澤般的污穢血肉中,無數扭曲的面孔在無聲哀嚎,那是被獻祭的前驅者!聽得見!聽得見穹頂之上,那隱藏在金色符文之后,來自“凈化派”長老們冰冷、決絕的念咒聲,以及林風那帶著狂熱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被龐大壓力扭曲的亢奮呼喊:
“凈世之光,滌蕩污穢!以罪者之軀,祭奉神明,鑄不朽凈域!陣啟——!”
“為了仙宗!為了正道!蘇清漪,你蘇家全族的命運皆系于此!穩住心神!”林風的吼聲穿透能量亂流,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蘇清漪的身體劇烈顫抖。她被騙了!什么以她為媒介穩定大陣,保護核心,換取凈靈丹拯救家族……全是謊言!這根本就是一個以她為柴薪、點燃“凈世圣焰”來焚盡核心污染,同時……焚盡荊青冥的祭壇!她成了陷阱中最誘人的那枚餌!
悔恨如同最毒的藤蔓,瞬間絞緊了她的心臟,比任何污染帶來的痛苦都要猛烈。眼前閃過荊青冥平靜接下退婚書的臉,閃過他操控枯木時自己那鄙夷恐懼的目光,閃過他在源獸口中破體而出時那冰冷的一瞥……她背叛了唯一可能真心待她的人,將他推向了這個萬劫不復的死局,而自己,也成了這死局中第一個被犧牲的祭品!何等諷刺!何等愚蠢!
“不…不…放開我!林風!長老!你們騙我!!”她用盡最后力氣嘶喊,聲音卻被巨大的能量轟鳴徹底淹沒,如同投入怒海的小石子。
就在這時,那沸騰的污穢核心區域,粘稠如泥沼的“地面”突然向兩側分開。
一道身影,緩緩從中升起。
荊青冥。
他并未刻意抵抗下方污穢的拉扯,仿佛只是從一片深不見底的泥潭中從容步出。他的黑衣依舊,但此刻沾染的已不是普通的塵埃或血跡,而是閃爍著詭異光澤、仿佛有生命般蠕動的污染源液。他周身沒有任何強大的能量爆發,沒有驚天的氣勢,只有一種令人心悸的、深不見底的沉寂。
然而,在他出現的瞬間,那瘋狂拍打金色光壁的無數污穢觸手,竟像是遭遇了無形的壁壘,猛地一滯!靠近他周身十丈范圍內,翻涌的黑液如同被凍結,失去了活性。那些在污穢中沉浮哀嚎的扭曲面孔,似乎感受到了某種更本源、更恐怖的存在,發出了無聲的、更加尖銳的恐懼尖嘯。
他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這神圣與污穢交織的宏大祭壇,掃過穹頂之上那被金色符文光芒籠罩、看不清具體面容但能感受到無數道冰冷意志的方向,最終,落在了祭壇中心,那被束縛在陣眼石臺上、淚流滿面、絕望掙扎的蘇清漪身上。
四目相對。
蘇清漪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里面倒映著荊青冥的身影,那身影在她絕望的視野里,卻像是一根最后的、帶著倒刺的稻草。是恨?是悔?是哀求?是恐懼?她分不清,只覺得心臟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幾乎窒息。
荊青冥的眼神,沒有任何波瀾。沒有憤怒,沒有嘲諷,沒有憐憫,甚至沒有一絲蘇清漪預想中的、被背叛的痛楚。那眼神深邃得如同他剛剛走出的污穢深淵,平靜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死寂的海面。仿佛眼前這宏偉的陷阱、這滔天的殺局、這曾經未婚妻的悔恨淚水,都不過是……一片飄落的枯葉。
他動了。
不是沖向蘇清漪,也不是攻擊任何一處法陣節點。他只是邁開腳步,如同在自家的后花園散步,朝著那祭壇中心,那被金色符文環繞、被無數污穢觸手覬覦、被龐大凈化之力鎖定的——陣眼石臺,平靜地走去。
一步,踏在翻涌的污穢之上,腳下黑液如同臣服的仆從,瞬間凝固、平息,裂開一條通道。
兩步,踏在金色符文流淌的祭壇臺階上,那神圣的凈化之力仿佛遇到了某種無法理解的存在,發出尖銳的嗡鳴,光芒劇烈閃爍,卻無法阻止他分毫。他腳下的金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蕩開一圈圈黑色的漣漪。
三步……
“荊青冥!你找死!”穹頂之上,林風驚怒交加的咆哮炸響。他無法理解,對方為何不掙扎,不反抗,反而主動走向那必死的核心?這平靜的赴死姿態,比任何狂暴的反抗更讓他感到不安,甚至……恐懼!
數名維持大陣的“凈化派”長老更是臉色劇變,他們能清晰感受到,隨著荊青冥的靠近,陣眼處積蓄的凈化之力變得異常躁動,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冷水,劇烈沖突起來。那束縛著蘇清漪的力量也出現了不穩的跡象。
“穩住!全力催動!以他為祭品核心!”一名長老厲聲嘶吼,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計劃似乎出現了偏差,獵物非但沒有掙扎,反而主動跳進了熔爐!這感覺……太詭異了!
荊青冥對這一切置若罔聞。
他的步伐穩定,速度不快,卻帶著一種無可阻擋的意志。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在場所有人的心跳之上。那些翻騰的污穢,那躁動的金光,那絕望的蘇清漪,那驚怒的林風……都成了他走向陣眼這幅死亡畫卷的背景。
他走過蘇清漪身邊,甚至沒有側目看她一眼。那股源自血脈深處的、純凈又帶著詭異生機的草木氣息,混雜著濃郁到極致的污染源液的腥甜,拂過蘇清漪的臉頰,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這氣息……強大、冰冷、帶著終結與新生的矛盾感。
最終,他站定在陣眼石臺之前,與蘇清漪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