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仙路梧桐樹下那溫軟細膩的觸感,如同被施了魔法,烙印在江濤的掌心深處,日夜不息地散發著灼熱的氣息。自那晚兩人雙手第一次真正緊握,并肩走過那條被無數目光見證過的“情人路”,江濤的世界仿佛被徹底顛覆了。
他走路像踩在云端,嘴角總是不自覺地向上揚起。信號系統課上那些抽象的傅里葉變換公式,竟也能看出幾分浪漫的曲線;食堂里寡淡的粵式清湯,喝起來都帶著絲絲甜意。趙大海看著他那副魂飛天外的樣子,痛心疾首地喊著“男兒志在四方,豈能耽于兒女情長”,卻換來江濤一個“夏蟲不可語冰”的傻笑。連最冷靜的陳默,在深夜敲擊鍵盤的間隙,瞥見江濤對著手掌發呆(仿佛還能感受到那份溫熱)時,都忍不住搖頭,低語了一句:“核心邏輯模塊已被感性信號完全覆蓋,系統進入不可逆熱戀狀態。”
那份隱秘而巨大的喜悅,讓江濤渴望更多。他不再滿足于BP機里簡短的問候和圖書館短暫的“偶遇”。他想見她,想和她說話,想…再次牽起那只溫軟的手。這種渴望如同藤蔓,在心底瘋長,纏繞得他幾乎透不過氣。
然而,現實的壁壘卻清晰地橫亙著——林麗芳是研一學生,在外有兼職的工作,有繁忙的課業;而他只是個大一新生,除了上課,還要應付各種基礎課作業和社團活動(雖然他大部分心思已經不在那上面了)。兩人身份的差異、生活節奏的不同,讓“想見就見”成為一種奢侈的妄念。
幾次鼓起勇氣發出的“晚飯后有空嗎?”、“想請師姐喝糖水?”的信息,都石沉大海,或者只收到一個帶著歉意表情符號的“在趕報告”、“有小組討論”。那份等待的焦灼和希望落空的失落,如同冰火兩重天,反復煎熬著江濤年輕而熾熱的心。他開始患得患失,逸仙路那個傍晚的美好回憶,在反復咀嚼中,竟也帶上了些許酸澀的不確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個默許的牽手,只是瞬間的心軟嗎?還是…她也和他一樣,有著同樣的悸動?
周五晚上,宿舍里只有江濤一個人。趙大海和李偉去參加老鄉會了,陳默去了計算機房通宵調試程序。安靜的空間放大了他內心的煩躁和那份無處安放的思念。他坐在書桌前,攤開的《電磁場理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窗外是廣州初秋明朗的夜空,星光點點,晚風帶著涼意吹拂著窗簾。
鬼使神差地,他拿出BP機,手指懸在按鍵上。編輯了又刪除,刪除了再編輯。最終,所有的猶豫和膽怯被一股破釜沉舟般的沖動壓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氣,敲下了幾個字,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按下發送鍵:
【師姐,睡了嗎?有點悶,在宿舍天臺。能看到星星。】
發送成功后,巨大的后悔和更巨大的期待瞬間攫住了他。他把滾燙的BP機丟在桌上,幾乎是逃一樣地沖出了宿舍,沿著狹窄的樓梯,一口氣爬上了黑石屋宿舍樓的頂層天臺。
天臺上空曠而安靜。夜風比樓下更強勁也更清涼,帶著城市邊緣珠江水的微腥氣息,毫無阻礙地吹拂著他微汗的額發和發燙的臉頰。夜空深邃如墨,難得沒有被城市的燈火完全吞噬,點點繁星清晰可見,如同碎鉆撒在絲絨幕布上。遠處,中大校園古樸的建筑輪廓在夜色中靜靜矗立,點點燈光如同散落的螢火。城市的喧囂在這里被過濾掉大半,只剩下風聲在耳邊低語。
江濤雙手撐在粗糙的水泥護欄上,大口呼吸著帶著涼意的空氣,試圖冷卻自己那顆狂跳的心。他不敢看地上的BP機,只是仰望著頭頂那片浩瀚的星河。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夜風吹得他單薄的T恤獵獵作響,卻吹不散心底那份越來越沉重的失落感。
也許…她還是沒看到?也許…她看到了,但覺得他太唐突?也許…她根本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無數個糟糕的念頭如同水底的暗流,洶涌地淹沒上來。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希望,沮喪地低下頭時——
一陣熟悉的、輕微的震動聲從褲袋里傳來!嗡——嗡——
江濤的心臟猛地一跳!幾乎是帶著撕裂的速度掏出BP機!
綠色的屏幕上,一行小小的、卻足以點亮整個夜空的字映入眼簾:
【星星好嗎?等我一會。:)】
后面,依舊跟著那個小小的、帶著魔力的笑臉符號!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嘯般瞬間席卷了江濤!他緊緊攥著BP機,指節發白,在原地轉了兩圈,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對著夜空無聲地、用力地揮了一下拳頭!然后,他像個等待檢閱的士兵,立刻挺直了背脊,站在天臺入口處最顯眼的位置,目光灼灼地盯著樓梯口的方向,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喉嚨口!
等待的時間依舊難熬,但這一次,每一秒都充滿了甜蜜的煎熬。夜風吹拂著,帶來遠處隱約的蟲鳴和樹葉的摩挲聲。
終于,樓梯口傳來了輕柔而熟悉的腳步聲。一道纖細的身影出現在天臺的入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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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麗芳來了。
她穿著簡單的白色針織開衫和淺色長褲,長發松松地束在腦后,幾縷發絲被夜風吹拂著掠過臉頰。她似乎剛洗過澡,身上帶著淡淡的、清新的沐浴露香氣。月光混合著遠處的城市燈火,勾勒著她柔和的面部輪廓,眼神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清亮。
“抱歉,等很久了嗎?”她走近,聲音在空曠的天臺上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絲歉意和不易察覺的微喘。她的目光落在江濤身上,看到他因為緊張和夜風而顯得格外挺拔和年輕的身影,眼神微微閃動。
“沒有!剛到!”江濤連忙搖頭,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緊。他側身讓開一點位置,指了指護欄外:“師姐你看,今晚星星…還行!”
林麗芳走到他身邊,與他隔著半臂的距離,也倚靠在粗糙的水泥護欄上,抬頭望向深邃的夜空。晚風立刻卷起她的發梢和開衫的衣角。
“嗯…是很清朗。”她輕聲說,語氣帶著一絲放松和欣賞,“廣州難得能看到這么多星星。還是學校里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