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顛簸,塵土飛揚。到達潮安火車站時,已是午后。巨大的穹頂下人流洶涌,南腔北調的交織聲、廣播里字正腔圓的列車信息播報聲、小推車轱轆摩擦地面的刺耳聲匯成一片喧囂的海洋。熟悉的、屬于大交通樞紐的嘈雜和混亂撲面而來,瞬間將江濤從那個溫情脈脈的小城拉回了現實的洪流。他晃了晃有些發沉的腦袋,那因連日饕餮和缺乏運動帶來的遲鈍感,在這充滿動感的環境里顯得格格不入。
排隊,驗票,擠過洶涌的人潮,終于踏上了開往廣州的綠皮火車。硬座車廂里彌漫著復雜的氣味:汗味、方便面味、劣質香煙味、還有小孩子身上的奶膘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濁流。座位上早已擠滿了人,過道里也站滿了扛著巨大編織袋的務工者。江濤艱難地找到自己的靠窗座位,費力地將旅行袋塞到座位底下,坐下時,感覺腰間的皮帶又緊了一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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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在一聲悠長的汽笛聲中,緩緩啟動。窗外,潮安的街景開始移動,由慢漸快。高樓、廠房、零星的農田……逐漸被甩在身后。車廂里也隨著車輪有節奏的“況且況且”聲,慢慢形成了一種新的秩序。嘈雜聲并未停止,但似乎被這重復的韻律蓋過了一層。
江濤靠著冰涼的玻璃窗,看著外面飛速掠過的、單調而略顯蕭瑟的冬日景象——灰蒙蒙的天空下,偶爾閃過一片光禿禿的樹林,或是一條泛著冷光的河流。離家時的愁緒,在車廂渾濁的空氣和身體的疲憊感中,漸漸沉淀下來。
他回來了。回到廣州,回到中山大學。回到那個有圖書館、有課堂、有林麗芳純凈思念的地方。但也意味著,他回到了那個曾讓他失控、讓他沉淪的深淵邊緣——蘇曉雯那帶著曖昧邀請的話語,仿佛還帶著溫熱的氣息,縈繞在耳邊。那句“有需要……隨時找我”,如同一把懸在頭頂的、包裹著糖衣的利劍。
腹中的飽脹感依舊存在,那是家鄉年味最后的余溫,也是他身體松懈的證明。連續幾天的饕餮盛宴和缺乏運動,不僅讓他體重增加,更像一層厚厚的油脂,暫時包裹住了他內心的躁動和不安。然而,隨著車輪滾滾南下,向著那個充滿誘惑和挑戰的城市靠近,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層溫熱的“油脂”正在被冰冷的現實和內心的愧疚感一點點刮去。身體因久坐而有些僵硬酸軟,精神卻在這種顛簸和環境的壓迫下,逐漸從年節的慵懶混沌中抽離出來,顯露出底下那尖銳而復雜的棱角。
火車不知疲倦地奔馳著,窗外的天色由淺灰轉為深灰,夜幕開始降臨。車廂里亮起了昏黃的燈光,照亮了一張張疲憊而陌生的臉龐。有人開始啃著干糧,有人閉目養神,有人低聲交談。江濤對面坐著一對帶著孩子的年輕夫婦,孩子大約三四歲,正是鬧騰的年紀,此刻正哭鬧著不肯睡覺,年輕的母親一臉憔悴地抱著哄。
孩子的哭鬧聲尖銳地刺激著耳膜,周圍乘客投來或同情或煩躁的目光。江濤看著那位母親眼中掩不住的疲憊和無奈,心底某處微微觸動。他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想到了離家時她泛紅的眼眶和絮叨的叮囑。一種更深沉的責任感,如同車廂外深沉的夜色,悄然籠罩下來。他不能沉淪。為了自己,為了父母的期望,也為了……那個在省城等他、給了他純凈愛戀的林麗芳。
火車在夜色中穿行,像一條鋼鐵的巨蛇,執著地奔向南方。車廂內的嘈雜與窗外的黑暗交織,伴隨著車輪撞擊鐵軌的單調聲響,構成了一曲獨特的歸途催眠曲。江濤就在這搖晃與嘈雜中,時而模糊,時而清醒,身體深處那被油膩包裹的秤砣,在歸途的顛簸中,似乎正一點一點地松動、剝離。當黎明熹微的光線,艱難地穿透車窗的污漬,照亮車廂內疲憊的人們時,廣播里終于傳來了期待已久的聲音:
“旅客朋友們請注意,前方到站——廣州站……”
火車緩緩駛入巨大而繁忙的廣州站。當江濤背著沉重的旅行袋,隨著洶涌的人流擠出悶熱嘈雜的車廂,踏上月臺冰冷的混凝土路面時,一股混雜著潮濕、塵埃和淡淡煤煙味的、屬于廣州初春的獨特氣息,瞬間將他包裹。
“回來了……”他深吸了一口這熟悉又陌生的空氣,喃喃自語。那口帶著家鄉氣息的濁氣緩緩吐出,似乎連同胃里最后一點因年節而生的滯重感也吐了出去。但身體里,那幾斤新增的“年膘”帶來的微沉感依舊清晰,像一種無言的提醒。
站外廣場上人頭攢動,喧囂鼎沸,各種拉客的吆喝聲此起彼伏。他拒絕了所有“熱情”的摩的和黑車司機,熟門熟路地走向公交車站。換乘了兩趟擠得像沙丁魚罐頭般的公交車后,終于看到了中山大學那熟悉的牌坊和郁郁蔥蔥的校園。熟悉的林蔭道,熟悉的紅磚教學樓,偶爾走過的穿著時尚或抱著書本的學生……一切似乎都和他離開前沒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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