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他需要冷靜!需要為明天做最后的準備!
他迅速從帆布包里翻出母親塞進來的干凈衣物——一件深灰色的圓領T恤,一條深藍色的牛仔褲。這套衣服普通、低調,不會引人注目。接著,至關重要的一步:偽裝!
他拿出提前準備好的“裝備”——一副寬大的、幾乎能遮住半張臉的深色墨鏡(這是他在鎮上小百貨店買的,花了他三十塊“巨款”),還有一個嶄新的、白色的一次性醫用口罩(鎮上藥店買的)。他將這兩樣東西鄭重其事地放在床頭柜上。
然后,他沖進浴室。溫熱的水流沖刷著身體,洗去了一路的風塵和疲憊,卻洗不掉內心的緊張與焦慮。他對著鏡子,仔細地刮干凈了冒出來的胡茬(不能讓一點邋遢影響形象),用冷水反復拍打著臉頰,試圖讓因為失眠和緊張而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起來精神一些。
洗完澡,換上新衣。他站在鏡子前,深吸一口氣,戴上了那副寬大的墨鏡。鏡子里的人,瞬間只剩下一個模糊的下巴輪廓和緊抿的嘴唇,氣質瞬間變得冷峻而神秘。他又戴上了那個白色的口罩。這下,整張臉被遮擋得嚴嚴實實,只剩下一頭略顯凌亂的黑發露在外面。
這樣……應該認不出來了吧?
他看著鏡中那個陌生的、包裹得如同特工般的自己,一種強烈的疏離感油然而生。這不是他。可為了安全,他必須成為這個人!
他默默演練了幾遍可能遇到的場景:進門、詢問、遞上證件和彩票、回答問題……語氣要平靜、簡短、不帶任何情緒波動。他反復告誡自己:我只是一個來領獎的陌生人,領完就走,不多說一句話,不多看一眼!
這個夜晚,注定無眠。盡管酒店的床鋪柔軟舒適,空調送著涼爽的風,但江濤躺在黑暗中,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強迫自己閉眼休息,腦海里卻像過電影一樣,反復播放著明天的“行動”。恐懼、期待。他將那張彩票再次取出,貼身放在胸前的T恤口袋里,外面還扣上了紐扣。小熊掛飾緊緊貼在另一側胸口,冰涼的觸感和彩票紙張的硬挺感形成奇異的對比。
天,終究還是亮了。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擠進來,宣告著行動日的到來。江濤幾乎一夜未合眼,眼下的烏青被墨鏡完美遮擋。他草草洗漱完畢,再次戴上墨鏡和口罩,對著鏡子最后審視了一番。很好,包裹嚴密。他小心翼翼地將身份證和彩票貼身放好,背上那個此刻顯得格外沉重的帆布包(里面裝著換下的衣物和母親塞的吃食),走出了房間。
在前臺快速辦理了退房手續,前臺小姐似乎對他這身“奇怪”的裝扮有些詫異,多看了一眼,但并未多問。江濤心頭一緊,加快腳步離開了酒店。
按照昨晚在酒店前臺簡單詢問和記憶的地圖,福彩中心離得不遠,就在馬路斜對面一棟掛著國徽、看起來頗為莊重的政府機構大樓里。清晨的街道相對安靜,行人不多。江濤刻意壓低了帽檐(雖然沒戴帽子,但低著頭),腳步匆匆,幾乎是目不斜視地穿過馬路,走向那棟令人既敬畏又渴望的大樓。
大樓門口有保安站崗。江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盡量自然地走過去。
“您好,請問…福彩中心兌獎…在幾樓?”他的聲音透過口罩,顯得有些悶。
保安看了他一眼,似乎對他這身裝扮已經見怪不怪,指了指里面:“一樓大廳,進去右轉,有指示牌。”
“謝謝。”江濤微微點頭,快步走了進去。
寬敞明亮的大廳,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映照著日光燈清冷的光。空氣里彌漫著一種辦公場所特有的嚴肅和安靜。人不多,只有寥寥幾個工作人員在走動。右轉果然有指示牌:“福利彩票兌獎處->走廊盡頭108室”。
走廊里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江濤能清晰地感覺到胸膛里那顆心臟在瘋狂地跳動,撞擊著肋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他推開了108室沉重的磨砂玻璃門。
里面是一個不大但整潔的辦公室,一道玻璃隔斷將內外分開。外面放著幾排椅子,里面坐著兩個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一個年輕的女工作人員正在接電話,另一個是位五十歲左右、頭發有些花白、戴著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正低頭看著文件。角落里還有一位穿著保安制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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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江濤這副墨鏡口罩全副武裝的樣子走進來,里面的中年男人抬起頭,只是平淡地掃了一眼,臉上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似乎早已司空見慣。他抬手指了指玻璃隔斷前的高腳凳:“領獎?坐吧。”
這平靜無波的反應,反而讓江濤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點點。他依言坐下,隔著厚厚的玻璃,能感覺到里面工作人員投來的、帶著例行公事般審視的目光。
“什么獎?”中年男人的聲音平穩,帶著公事公辦的腔調。
“雙色球…一等獎。”江濤的聲音透過口罩傳出,努力保持著平穩,但尾音還是不受控制地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嗯。”中年男人依舊沒什么表情,仿佛聽到的只是“謝謝惠顧”,“身份證和彩票原件,從下面那個小窗口遞進來。”他指了指玻璃下方一個扁平的、帶滑槽的金屬開口。
江濤深吸一口氣,從貼身口袋里,無比鄭重地、用指尖捏著身份證和那張被汗水浸得有些發軟的彩票,小心翼翼地通過那個金屬滑槽,推了進去。
中年男人拿起身份證,對著光看了看,又拿起那張彩票。他并沒有立刻操作電腦,而是拿出一個專用的放大鏡,對著彩票上的號碼和防偽區,極其仔細、一絲不茍地檢查起來。每一個數字,每一處紋理,甚至彩票紙張的邊緣,都檢查得極為認真。
時間仿佛凝固了。辦公室里只有中年男人翻動彩票時紙張發出的輕微“沙沙”聲,以及江濤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他死死地盯著里面工作人員的動作,大氣不敢喘一口。冷汗已經浸透了貼身的T恤,墨鏡后的眼睛因為緊張而干澀發痛。他生怕對方突然皺起眉頭,說一句“這張票有問題”。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終于,中年男人放下了放大鏡,將彩票放在一個類似掃描儀的黑色設備上,又拿起身份證在旁邊的讀卡器上刷了一下。他對著電腦屏幕操作著,手指在鍵盤上敲打著,發出輕微的“噠噠”聲。
“江濤?”他抬頭,隔著玻璃,目光似乎穿透了墨鏡和口罩,落在江濤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