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華燈初上的廣州城,在他們腳下鋪展開一片璀璨的星河。回程的公交車上,兩人依舊并肩坐著,肩膀偶爾會在車身晃動時輕輕相觸。車廂里光線昏暗,只有窗外流動的霓虹光影在兩人臉上明明滅滅。誰都沒有說話,一種帶著暖昧余溫的沉默流淌在空氣中,比之前的任何一次交談都更令人心弦顫動。
江濤只覺得自己的感官被無限放大。他能清晰地聞到身旁傳來的、那熟悉的清雅馨香,混合著山風帶來的微涼草木氣息。每一次不經意的觸碰,都像投入平靜心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漾開圈圈漣漪。他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著,指尖仿佛還殘留著山頂扶欄的冷硬觸感,以及…某種想要靠近的、滾燙的渴望。
林麗芳微微側頭看著窗外飛逝的流光,側臉的輪廓在光影中顯得柔和而沉靜。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顆心,并不像表面那樣平靜。山頂那短暫的并肩,他溫熱的體溫隔著薄薄的衣衫傳遞過來,他那句帶著明顯呵護意味的“小心”,還有此刻沉默中那份難以言喻的親昵感,都像羽毛般輕輕騷動著她的心尖。一種久違的、屬于少女的羞澀和慌亂,夾雜著難以抗拒的甜蜜暖流,悄然滋生。
公交車搖晃著駛入中大校園。在校門口下車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呼…終于回來了?!绷蛀惙驾p輕呼出一口氣,活動了一下有些酸軟的腳踝,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滿足,“今天的五層樓…還真是有點費腳力。”
“是啊,”江濤附和著,目光落在她臉上,“師姐還好吧?累不累?”
“還好,”林麗芳笑了笑,抬眼看向他,“倒是你,今天真是麻煩你了,又當向導又當保鏢的。”
“能跟師姐一起爬山看風景,是我的榮幸?!苯瓭摽诙?,說完才覺得這話有點過于直白,耳根又開始發燙,幸好夜色替他遮掩了幾分窘迫。
林麗芳聞言,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在路燈下像一朵初綻的玉蘭花。她沒有接話,只是微微低頭,避開了他灼熱的視線,輕聲說:“那…我回去了?”
“嗯…師姐早點休息。”江濤點點頭,心中那點微妙的失落感再次浮現。快樂的時間總是太短暫。
兩人在昏黃的路燈下分開,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江濤一步三回頭,直到林麗芳纖細的身影消失在通往教工宿舍區的林蔭道拐角。晚風帶著青草的氣息拂過臉龐,他深吸一口氣,只覺得渾身充滿了不真實感,仿佛剛才山頂那并肩的畫面,只是一場過于美好的夢。
回到黑石屋宿舍,自然遭到了趙大海為首的“三堂會審”。面對兄弟們關于“消失一下午去哪兒鬼混了”、“是不是和上次的糖水姐姐約會了”的八卦轟炸,江濤只是含糊其辭地敷衍過去,嘴角卻抑制不住地上揚,眼底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有情況!絕對有情況!”趙大海拍著大腿,一臉篤定。
“悶騷!”李偉推了推眼鏡,精準地下了評語。
陳默則從電腦屏幕前抬起眼,意味深長地看了江濤一眼:“數據溢出前,記得做好備份。”這沒頭沒腦的理工男式比喻,讓江濤哭笑不得,心卻像泡在溫熱的糖水里,甜得發脹。
此后的幾天,羊城的天氣似乎也感應到了江濤內心的騷動。原本晴朗的天空開始堆積起鉛灰色的厚重云層,空氣變得異常悶熱潮濕,仿佛擰一把就能滴出水來。廣播里開始頻繁播報熱帶風暴即將在粵西沿海登陸的消息,提醒市民注意防范強降水和大風。
周五下午,最后一節《信號與系統》課。講臺上,教授正用低沉而快速的語調講解著傅里葉變換的深刻內涵。窗外天色昏暗得如同傍晚,墨色的云層低低壓下來,仿佛隨時要墜落。空氣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教室里只有風扇徒勞地轉動著葉片,發出嗡嗡的噪音。
江濤坐在靠窗的位置,心思卻并不在那些繁復的變換公式上。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和開始劇烈搖晃的榕樹枝椏。下課鈴聲一響,他幾乎是第一個收拾好書包。
“濤子!跑那么快干嘛?天要塌了?”趙大海在后面喊。
“去圖書館!有點資料急著查!”江濤頭也不回地喊道,腳步飛快地沖出了教學樓。
他并非全是在撒謊。他確實需要去圖書館查點微積分資料。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林麗芳今天下午會在永芳堂旁邊的管理學院教學樓上課——這是他旁敲側擊打聽來的。他懷著一個隱秘的、帶著點傻氣的念頭:萬一她沒帶傘呢?這鬼天氣,看樣子暴雨隨時會傾盆而下。
剛沖到管理學院那棟紅磚墻面的古樸小樓前,豆大的雨點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瞬間在干燥的地面上暈開深色的斑點。緊接著,狂風卷著密集的雨幕,如同巨大的水簾,毫無征兆地、狂暴地席卷了整個康樂園!
“嘩——!”
雨聲、風聲瞬間淹沒了世界。天地間一片蒼茫的水霧。粗大的雨柱砸在古老的榕樹葉上、紅磚墻上、水泥地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雨水在低洼處迅速匯集成渾濁的小溪,肆意流淌。穿著單薄夏裝的學生們猝不及防,驚叫著抱頭鼠竄,尋找著一切可以避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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