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赴洲趕到家的時候,關談月正在頂樓彈琴,能聽見泠泠的琴音從樓上傳來。
她閑得無聊,實在無事可做,想玩會兒手機,打開又鋪天蓋地都是他倆結婚的消息,氣得恨不得把手機砸了,只好與世隔絕地靠彈琴消磨時光。
只是隔了許多年不怎么碰琴,關談月的肌肉記憶早已不復存在,譜子也都忘光了。本來想從網上搜羅一下,結果卻發現鋼琴底下放了個收納箱,里面擺著一整箱嶄新的名家曲譜。
他準備得倒是全面——關談月愣了愣,隨手抽出一本,是馬克西姆的《克羅地亞狂想曲》。這首曲子她當年非常喜歡,于是便準備拿它開刀,開啟了瘋狂的復健模式。
關談月有功底,鋼琴九級曲目對她來說沒難度,沒幾遍就練熟了。只是想彈出馬克西姆的那種情感實在太難,因此彈了好幾遍也找不著感覺,情緒總不大對味。
她又換了幾首曲子,一口氣彈了十來首,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以前,關談月是個踏不下心來的性子,絕不可能在鋼琴面前彈那么長時間。只是現在,她不知道自己除了彈琴還能干什么,心里又壓抑著對生活的絕望,更像是一種情緒的抗爭與宣泄。
她并不知道魏赴洲回來了,魏赴洲也沒告訴她。
魏赴洲換了鞋,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專注坐在沙發上靜賞。悠揚的琴聲飄蕩,像雨珠從房檐墜落敲擊石板的輕響。九年后再聽她彈琴,只感覺渾身細胞都被調動,連帶著耳膜都激起細小的顫栗,真是一種完全不同以往的前所未有的體驗。
待到關談月彈累了,她走下樓,才看見魏赴洲坐在客廳。
她嚇了一跳,沒想到魏赴洲那么早就下班,回來了也不打聲招呼,跟個幽靈一樣。
關談月定了定神,看見男人幽幽地把目光掃來,眼里帶著一種另類的吸引力。他五官并不十分周正,但那雙極具魅惑的桃花眼簡直是整張臉的點睛之筆,狹長、憂郁、直擊人心,扇葉般的雙眼皮又寬又薄,生氣的時候,眼尾會帶一點紅。
不過他回來得正好,她正有滿肚子的賬要跟他算。關談月走到魏赴洲面前,開門見山地問:“你為什么關我?”
這回她倒是沒在他面前顧慮什么,這件事的性質已經上升到法律層面,她就有一肚子的道理可講。
魏赴洲緩慢抬眼,他昨晚一宿沒睡,今天又忙了一整天,眼中稍顯疲憊,弓著身子,雙手交疊擱在膝蓋上:“我不關你,你跑了怎么辦。”
“……”
關談月微愣,一時沒了話。
也許是被他看穿了心思,關談月咬咬嘴唇,心虛地把眼神移開:“話不是這樣講的。你把我關在屋里,是個人都會瘋的,沒有人可以一直不接觸社會。而且……我也不會跑的,咱們倆都領證了,我跑了有用么。”
她這樣說,魏赴洲盯著她那雙純真無害的眼睛,差點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倘若不是因為有監控,恐怕就真信了她的鬼話。
人會因為一張證就把自己困住么?放棄未來無限可能,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此后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頭。可堅持下很難,走卻很容易,腿長在自己身上,還不是想走就走,想跑就跑,他僅憑一張證,想留也留不住。
魏赴洲自認是個齷齪小人,只能把她關起來,像個金絲雀把她鎖著、供養著,在整座房子安上數十個針孔攝像頭,觀察她的一舉一動……他才能安心。
“這樣吧,我們做個交易如何。”魏赴洲突然說。
關談月:“什么交易?”
“下周的慈善晚宴,你陪我一同出席,表現得不錯,我就給你自由。怎么樣?”
他答應得太爽快,關談月幾乎還沒來及高興一秒,表情就僵了僵,立刻拒絕:“不行。”
慈善晚宴,作為上層社會的頂級交際場所,絕非普通的捐款吃飯,而是一場精心排布的權力財力博弈,每個環節都象征著參會者的身份標志。
關談月以之前那個身份參加慈善晚宴,尚且重視得不行,提前三個月開始預約高定禮服、首飾,大牌奢侈品一個個試,妝容換十幾個,最后挑出一個最能彰顯她美貌和地位的造型,好確保能夠艷壓全場。
那會兒,她有家庭背景支撐,不畏懼,有底氣,在一眾爭奇斗艷的女明星之中也十分出挑。當時還有導演上門找她拍戲,夸下海口三年內必爆火,可關談月看不上演戲,她一身公主病,又嫌累,名氣……她好像也不缺吧,她要那些普通人認識她干嘛?
但是現在呢,她什么都沒有。去了能給唾沫星子淹死,她還有什么臉面,出現在那樣的場合,難道上趕著給人評頭論足?
關談月光是想想,就絕望得不行,臉色都有些發白,口不擇言地道:“你換一個,除了這個要求,其他的我都能答應你。”
魏赴洲卻瞇起眼:“如果我不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