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談月不語,聽他這么一說,哭得更兇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魏赴洲面前哭,畢竟她一向不信任他,人是沒辦法把脆弱留給不信任的人的。
可她忽然發覺,自己在這世上一個能信任的人都沒有,腦子里過了一圈,最后竟什么都不剩,只剩下一個魏赴洲。
關談月感覺可笑,自己混了小半輩子,到頭來居然在仇人面前示弱。可對方既沒有嘲笑,也沒有漠視,而是把她摟進懷里,這舉動讓關談月震驚,她遲疑了一下,只這一瞬,又被他壓回去,不得已把頭貼在他的胸膛上。
那里很溫暖,寬闊又緊實,像一片可以短暫倚靠的港灣,帶著淡淡薄荷煙草香。關談月忽然沒了以往那種被他觸碰而生的厭惡的感覺,一絲也無,魏赴洲伸手攬住她的后腦,感受她弱小的身體融進自己骨血里。
關談月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等終于清醒過來,才連忙止住哭泣,看見他前胸被自己的眼淚洇濕一大片。
上面還有隱隱約約的口紅印,被她搞得一塌糊涂。她有些尷尬地把頭收回來,似乎覺得這種場面難以收場,往后退了幾步,同時把眼神移開。
“怎么回事。”
兩人都冷靜下來,魏赴洲帶有侵略性地往前走進一步,問。
關談月被他圈在狹小角落,把今天的遭遇告訴了他,魏赴洲越聽神色越凝重,到最后,眼里幾乎收不住怒火,看著兇狠異常:“為什么不早點跟我說。”
如果她肯早點訴苦,他不論多忙,也一定會推了工作過來,給她撐腰。
他的大小姐,他那不可一世的公主,什么時候都是高高在上,從來不必討好任何人,無論遇到任何事,也絕不低下她高貴的頭顱。
那些年她把自己欺負成那樣,他再怨再恨,至多也不過是把她娶回家里,好生供著,舍不得讓她吃一點苦受一點罪。
可他心愛的姑娘,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到別人那里居然被人欺負、被人埋怨、被人作踐。
魏赴洲感覺胸口有一團火在燒。
關談月被他熾烈的眼神一燙,感覺渾身都有密密麻麻的電流游過,周身不適,她抹抹淚,低聲說:“我不跟你說,跟你說了也沒用。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我下定決心想要做點事,怎么就這么難。是我學藝不精,什么都不會,我認了,但我想好好學,難道這也有錯么?偏是我想好好學的時候,卻沒人想搭理我了,這個社會怎么是這樣。”
職場霸陵,欺負新人,被迫背鍋,忍氣吞聲——這是關談月所面臨的處境,她才剛走出第一步,就已經快要受不了了,這還是在她物質條件豐裕,在外人看來頗有些“自討苦吃”的基礎下。
且不說那些普通人,背著二三十年的房貸,忍著日益哄抬的物價,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等著照看,社會還專揪著他們一個勁地制造焦慮、內卷成災,得多努力生活,才能堪堪求得一個安穩,更不必說這期間突然來一場大病,一切就全完了。
所以魏赴洲那些年是怎么過來的?
關談月突然意識到,自己想掙幾千塊錢都這么難,當年那個一無所有的少年,又是怎么混到如今這個地位的呢?
“沒事,你笑話我吧。”關談月眼一撇,破罐子破摔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越倒霉,你越開心,反正我也就這樣了,被社會檢驗過了,我吃不了這份苦。你把我關起來吧,哪也別讓我去,正趁了你的意。”
這小姑娘又開始自暴自棄地說胡話了,路途不平先逞口舌之快,兩彎眼角一搭,像只幽怨的小狐貍,可愛得沒邊。
魏赴洲被她噎得沒話說,卻又愛慘了她這副模樣,眉眼柔和下來,直起身,拉過她的手:“別說這些,跟我回家。”
關談月直愣愣被他拽著,走了兩步,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干什么,立即松開他的手。
她剛剛說的都是氣話,怎么可能真丟下這些不管。且不說她下定決心要做個新時代獨立女性,但說她夸下的那些海口,口號喊得太響,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她的雄心壯志,此刻要打退堂鼓,那可真是食言而肥了。
“我不走。”關談月說,又不是剛才那個怨天尤人哭天搶地的她了,“你回去吧,我還得打掃衛生呢,不然明天我就得收拾東西滾蛋。”
言若涵給她下了最后通牒,關談月有預感她說的不是唬人,這個母夜叉是真能做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