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的滴答被雨聲淹沒,于是時間有了新的質地——綿軟的,粘滯的,允許你對著空茫的街道出神,允許水汽慢慢爬上額發。茶涼了也無妨,書頁卷了邊也無妨,雨給你一個正當的理由,與世界暫緩。
還有些更深的東西,說不分明。比如雨后青石板路上,亮汪汪的一小片天光,踩碎了,又晃晃悠悠地拼攏。比如夜雨敲窗時,燈暈染開的那圈暖黃,把孤獨也照得毛茸茸的。再比如,總恍惚覺得,這漫天的雨絲在縫合什么——天與地的裂隙,昨日與今日的斷章,或是人心里那些細小的、不敢聲張的破洞。
所以你看,不是“喜歡下雨”那么簡單。
是身體里某個潮濕的角落,認出了相似的天氣。靈魂在干燥的日子里蜷縮得太久,需要這樣。
或許就是這樣的簡單,聽著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聽著窗外行人匆匆的腳步聲,聽著手里書的翻頁聲。
那是雨聲?!?/p>
那不是雨聲,對嗎?
分身沒有再說什么調侃的話,也沒有追問任何細節。
他只是也輕輕點了點頭。
“好?!彼f,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可能沾到的但實際上根本不存在的塵土,“那就帶走它?!?/p>
他轉身朝屋內走去,黑色的風衣下擺在白色的花海中劃出一道利落的痕跡。
“需要找個東西裝它。”他的聲音隨風飄回來,“這種嬌氣的小東西,得連根帶土一起,小心挪?!?/p>
德克薩斯還蹲在原地,指尖無意識地蜷了蜷。
“嗯”了一聲之后,周遭似乎更安靜了,只剩下風吹過無數細小花冠的、幾乎聽不見的沙沙聲。
她低頭,看著那株因為她的存在而依舊保持著部分閉合狀態的含羞草,心里某個地方,奇異地安定下來。
沒過多久,分身回來了,手里拿著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陶土小花盆,邊緣并不十分規整,帶著手工制作的樸拙感,還有一把小鏟子和幾張舊報紙。
“很早很早之前他做的?!狈稚碛行╇S意,“那時候他剛剛學做陶藝。你也別嫌棄,這個邊緣其實是被摔了過后他補的。只是那會他覺得這樣有殘缺美?!?/p>
“實際上哪里來殘缺美嘛?!狈稚韺|西放在德克薩斯腳邊,自己也重新蹲下,“湊合用吧。”
鏟刃有些鈍了,但清理掉泥土后還算合用。
她開始極其小心地挖掘含羞草周圍的泥土,生怕傷及那些纖細脆弱的根須。
分身沒有插手,只是在一旁看著,偶爾在她需要擴大挖掘范圍時,用手幫她輕輕撥開周圍那些過于茂密的白色花球。
泥土冰冷而潮濕,帶著不真實的生命力。
含羞草的根系比想象中要發達一些,盤根錯節地抓著泥土。
德克薩斯花了些時間,才將它連同盡量多的原土完整地取出,放在攤開的舊報紙上。
然后,她將陶土花盆底部墊上一點點從旁邊收集的碎土,小心地將帶著土團的含羞草放入盆中,再用周圍的泥土細細填滿空隙,輕輕壓實。
橙色的瞳孔里映著那抹脆弱的綠意與粉白,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指尖方寸之間。
分身也一直安靜地看著,目光偶爾從她低垂的眉眼,移到她沾了些許泥漬卻穩定無比的手指上。
當最后一捧土填平,德克薩斯輕輕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