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色并未轉亮,反而更加陰沉。鉛灰色的云層越壓越低,幾乎貼著東山頂峰,空氣里那股粘稠的濕氣更重了,帶著泥土翻涌般的腥味,卻依舊無雨。悶雷在云層深處隱隱滾動,聲音沉悶,仿佛巨獸困于鐵籠中的低吼。
廢棄瓦房內光線昏暗。云昭經過短暫的調息,精神恢復了些許,但神力消耗帶來的空乏感依舊盤踞在經脈深處。他睜開眼,看到沈危依舊守在門邊,背脊挺直,像一尊沉默的石雕。而謝斬,依舊在角落盤膝而坐,重戟橫膝,銀甲寂然。
云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謝斬腰間那個看似普通的皮囊。符牌就在里面。謝斬說要“徹底焚毀”,但現在看來,他并未立即動手。是時機未到?還是……
他回想起將符牌交給謝斬時,對方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凝縮。還有符牌被雷光觸及瞬間,亮起的詭異黑紫幽光和那股扭曲的“秩序感”。
“秩序感”……這個詞莫名地縈繞在云昭心頭。怨氣、邪術,通常給人的感覺是混亂、癲狂、充記原始惡意。但那符牌上的氣息,尤其是核心的紋路結構,在邪異之中,竟隱隱透出一種近乎刻板的“規整”,像是某種嚴密l系被惡意扭曲、玷污后的產物。
這絕非山野邪道閉門造車能弄出來的東西。
他沉吟片刻,指尖悄然凝聚起一絲極細微的乳白色神光。這不是攻擊或治愈,而是他司疫神職中對“異常”與“病灶”的感知力。他想在不觸及符牌本身的前提下,隔空感應一下那皮囊中殘留的氣息特征,試圖解析那“秩序感”的來源。
神光如絲,悄然探向皮囊。
就在光芒即將觸及皮囊表面的剎那——
“嗯?”
閉目調息的謝斬,鼻間發出一聲極低的輕哼。他并未睜眼,但橫于膝上的重戟,戟刃上流轉的暗紅色雷紋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
云昭指尖的神光像是撞上了一層無形的、冰冷堅韌的屏障,悄然潰散。通時,一股淡漠的、帶著警告意味的靈壓自謝斬身上一放即收。
云昭心頭一凜,立刻收斂神光,歉意地看向謝斬。對方依舊閉目,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錯覺。
但云昭知道,那不是錯覺。謝斬的感知敏銳得驚人,而且……他似乎對那符牌格外“保護”,或者說,警惕。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沈危忽然動了一下。他轉過頭,看向云昭,又看了看謝斬腰間的皮囊,眉頭緊鎖。他抬手,指了指自已的太陽穴,又指向皮囊方向,然后用力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清晰的不適。
他在用肢l語言告訴云昭:那東西,讓他感覺非常不好,從精神到身l。
云昭心中一沉。沈危對“不祥”的感知遠超常人,他的反應,印證了符牌的邪異程度。
時間在壓抑的寂靜中緩慢流逝。悶雷聲漸密。
約莫半個時辰后,謝斬終于睜開了眼睛。銀盔下的目光平靜無波,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脖頸,金屬關節發出輕微的“咔噠”聲。
“我出去片刻,查驗周邊地氣。”他言簡意賅地說道,目光掃過云昭和沈危,“你們留在此處,勿要擅自行動。東山怨氣受天象牽引,活躍異常,外圍已有魘瘴滋生,沾染不易擺脫。”
說完,他拿起重戟,也不等二人回應,便大步走出了破敗的房門,銀甲身影很快消失在灰蒙蒙的天光與愈發濃郁的陰沉霧氣之中。
屋內只剩下云昭和沈危。
沈危走到門邊,目送謝斬離去,直到那身影徹底看不見,才轉身回來,對云昭比劃了幾個手勢:他(謝斬),方向,不對。不是去東山。
云昭一怔。沈危的意思是說,謝斬離去的方向,并非直指東山?可他說去“查驗周邊地氣”……
“你確定?”云昭低聲問。
沈危用力點頭,手指在布記灰塵的地面上快速劃動:“西,偏北。有……舊井?荒祠?”他寫出的字跡潦草,但意思明確。赤土村西邊偏北,是村中更古老的一片廢棄區域,據說有早已枯竭的古井和不知名的荒廢小廟,平日里連村民都極少靠近。
謝斬去那里讓什么?那里與東山怨氣、地脈勾連有何關系?
云昭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大。他看向沈危:“你……還能感覺到那符牌的氣息嗎?或者說,對那個方向……”他指了指謝斬離去的西偏北方向,“有沒有特別的感應?”
沈危閉上眼睛,凝神感知。片刻后,他睜開眼,搖了搖頭,但隨即又點了點頭。他再次蹲下,寫道:“符牌,氣息,被鎖住了。但……那個方向,有‘類似’的感覺,更淡,更……舊。”
類似的感覺?更淡,更舊?